回眸湟州5:河湟吐蕃唃厮啰

唃厮啰画像

吐蕃是我国古代在西藏土地上成立的一个统一的王朝。从公元七世纪松赞干布创立吐蕃王朝开始,吐蕃人就通过战争、和亲、贸易与当时的唐王朝结成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日渐强大的吐蕃军趁唐朝安史之乱无暇顾及西北边陲之际,攻入长安,占据了陇右、河西地区,国力达到鼎盛。河湟地区也为吐蕃人占领。到了九世纪,吐蕃开始走向没落。第十位国王达玛去世后,王室分裂成两支,连年交战。吐蕃大小部落纷纷脱离上层管控各自为政,最终导致吐蕃政权解体,形成多个大大小小的政体,而在河湟地区诞生了一个著名的政体,叫做唃厮啰政权。

北宋大中祥符元年(1008),甘肃河州(今临夏)的一个姓何名业贤的青年人在西域(今新疆)高昌遇到了一个年仅十二岁,却聪明伶俐的小孩,当地人说是流落西域的吐蕃末代赞普的后代,名叫欺南陵温。商人以为奇货可居,便把孩子带回河州。

河州当地笃信佛教的人很多,他们称佛为“唃”,称子为“厮啰”,因而把欺南陵温尊称为“唃厮啰”,意思是这个孩子是“佛的儿子”。

很快,宗哥城(今青海乐都碾伯)的吐蕃宗教领袖李立遵和邈川城(今青海民和川口)的吐蕃大酋长温逋奇听到了唃厮啰的消息,便用武力把这位“佛的儿子”劫至廓州(今青海化隆),并拥立他为赞普。不久,李立遵又将唃厮啰迎回宗哥城,自命为论逋(宰相),名为辅佐唃厮啰,实际上利用其特殊的身份和年幼便于控制的条件,达到号令河湟吐蕃各部的目的。唃厮啰就这样沦为了被人利用的政治工具。

唃厮啰被立为赞普之后,李立遵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开始以皇亲身份名正言顺地独揽大权。李立遵对内实行专横残暴的统治,生性好淫,动辄就杀人;对外积极讨好周边强国,希望得到对他操纵的政权的认可。

李立遵最初对北宋王朝很友好,目的是希望北宋能册封他为赞普,让他有机会取代唃厮啰。李立遵的野心被唃厮啰发现,因而唃厮啰对李立遵越来越反感。唃厮啰一直想找机会脱离李立遵的控制。

北宋未能答应册封李立遵为赞普的请求,仅授予他保顺军节度使一虚职,这令李立遵极度不悦,转而掉过头与北宋交恶。大中祥符九年(1016),李立遵率部三万余众入侵北宋秦、渭二州(今甘肃天水和平凉),不料在三都谷一战中被秦州守将曹玮杀得大败。唃厮啰得知此信,趁着李立遵兵败势衰之际,带领亲信和属下部族投奔到邈川,依附温逋奇。

温逋奇传承的是凉州温末一脉的势力,温末集团是吐蕃割据时期西北地区的一支重要的武装力量,是由凉州鲜卑、吐蕃、吐谷浑及汉化的后裔所组成的一个政治联盟。北宋初年,温末集团瓦解,温逋奇率吐蕃族人聚居于邈川一带。

唃厮啰的到来令温逋奇的邈川部落人气迅速飙升,周边部族纷纷加盟,使得河湟一带得以统一。温逋奇尊唃厮啰为赞普,自为论逋。外交方面,邈川政权与北宋修好,北宋朝廷封唃厮啰为邈川大首领,封温逋奇为归化将军。

温逋奇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吐蕃强人,他也想效法李立遵,以控制唃厮啰来为自己获取政治资本和名望。但唃厮啰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孩子了,他拥有的人脉和势力足以可以和温逋奇分庭抗礼。

温逋奇暗中勾结西夏,密谋后发动了政变,扣压住唃厮啰,将其囚禁于井底。好在负责看守的护卫当中,有很多是唃厮啰的忠实拥护者,他们趁温逋奇带兵外出的机会,将唃厮啰放了出来。获救后的唃厮啰立即招集拥护自己的部族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杀了温逋奇,平息了动乱。

唃厮啰结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傀儡生活,迎来自己做主的时代。尽管他掌控了政权,眼前的形势却一点也不乐观。

首先,温逋奇虽然被诛,但邈川曾是他的大本营,残余势力犹在,对唃厮啰而言是个极大的隐患,他觉得应该找块更安全的地方落脚。

其次,外部环境也不容乐观。吐蕃诸部与北宋时战时和,北宋在西北边陲驻有重兵,随时可能发动攻击。最大的危机来自北方党项人,西夏崛起得很快,已吞并整个河西,李元昊已经称帝,对吐蕃诸部虎视眈眈。

唃厮啰亲政后的首个重大决策,是将都城从邈川西迁至上游二百里处的青唐城(今西宁),以增加政权的防御纵深。

在外交方面,唃厮啰确立了东联北宋,北拒西夏的国策。北宋当然乐意唃厮啰政权来投靠依附,这样就增强了对抗夏、辽、金等北方诸强的能力。北宋不仅在名份上对唃厮啰予以册封,而且提供了大量的物资支持。唃厮啰在乱世纷争和摸爬滚打中总结出“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很快打造出了一支六七万人的精锐部队。

苍天似乎有意为之。英武的唃厮啰遇上了同样神威的西夏王李元昊。占据了河西走廊全境和河套平原后的李元昊,看上了唃厮啰治下的河湟谷地这块肥肉,西夏兵锋直抵湟水北岸。李元昊派人到河湟小试牛刀,进攻青唐城以北的牦牛城,在牦牛城李元昊不仅没能宰杀了唃厮啰这头牦牛,反而被牛角抵了个四脚朝天,他的兵大败而归。

宋仁宗景佑二年(1035),年轻气盛,逞强好胜的李元昊亲率大军来报牦牛城之仇。他跨过湟水,杀至青唐城下。青唐城内早有准备的唃厮啰粮草充实,战备完善,兵强马壮。唃厮啰胸有成竹,从容应对,令军队坚守城池而不出战,挫李元昊的锋芒。西夏军在青唐境内耗了大半年,既不得交战,又无可劫掠,军队粮草供应困难,连吃饭都成为问题,逐渐锐气消亡。

此消彼长,唃厮啰眼看时机成熟,率领精锐军队与西夏进行会战,西夏军早已疲惫不堪,无心恋战,很快败退下来。唃厮啰紧接着指挥吐蕃诸部对西夏军展开追击。不熟悉地理的西夏人为了涉水渡河方便,在湟水设置了深浅标记,哪知唃厮啰已悄悄地派人将西夏军的渡河标识调乱,误导西夏军从水深处渡河,以致李元昊的队伍近九成溺毙在湟水之中。湟水之战,以李元昊完败,唃厮啰大捷而告终。从此唃厮啰威名大震,政权也得以巩固。

武力行不通,西夏只好对青唐罢兵,改变策略,以和亲拉拢的方式改善关系。邻近的回鹘,远方的契丹等有实力的强国和部落纷纷向青唐政权示好,提出联姻。这让青唐吐蕃的地位大幅提升。一时间,河陇地区的吐蕃部落,包括一些原来投靠西夏的吐蕃部落都来加盟唃厮啰,还有一些回鹘的零散部族也归附到唃厮啰的麾下。青唐吐蕃的领地迅速扩大,人口也大幅增加,形成了一个强盛的吐蕃联盟。而北宋不但册封唃厮啰为保顺军、河西节度使,洮、凉两州刺史,还开通了青唐、邈川、临谷等多个榷场与中原进行商贸往来。蕃汉通商,开辟了新的丝绸之路,使被西夏人切断多年的中外贸易重新恢复,不仅为中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注入了新的活力,也使得作为交通枢纽的河湟诸城一派繁荣。唃厮啰统治下的青唐城已经晋升为国际化都市,城内商贾云集,店铺林立,各国商人及使者往来如织。邈川也仅次于青唐城,而成为河湟地区第二大都市。

宋治平二年(1065)十月唃厮啰病逝,终年六十九岁。其第三子董毡继位,史书仍称唃厮啰后裔的政权为唃厮啰政权。唃厮啰有三房妻子,前二妻为李立遵之女,各生一子,一为瞎毡,一为磨毡角。李立遵死后皆失宠,各携其子逃出青唐,磨毡角居宗哥;瞎毡居龛谷(今甘肃榆中境),后其子木征迁河州。董毡为乔氏所生,甚得唃厮啰宠爱,从少年时代起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唃厮啰在世时,董毡就已参与军政事务,征战沙场,屡立战功。他即位后,仍继续执行其父的施政措施,与宋朝保持着友好关系。宋熙宁三年(1070),西夏出兵大举攻伐宋环(今环县)、庆(今庆阳)二州,董毡提兵助宋,乘西夏西线空虚,沿边抄掠,迫使西夏撤兵,宋军大部分将士才得以生还。

元丰六年(1083)十月,董毡卒,终年五十一岁。其养子阿里骨继嗣。由于阿里骨非唃厮啰家族血统,所以遭到唃厮啰族人的竭力反对,在这种形势下,阿里骨为了自己的地位,曾一度改变前朝依宋抗夏以自保的政策,欲利用西夏的力量收复被宋占领的熙河地区,并通过战争缓和内部矛盾。于是与西夏相约在对宋的战争中如能取胜,熙、河、岷三州归阿里骨,兰州、定西归西夏。北宋元祐二年(1087年)四月,阿里骨令部落首领鬼章攻洮州,西夏也出兵围河州。后因鬼章被宋军俘获而结束战争,阿里骨收复失地的希望破灭。

阿里骨受挫后,于次年派人携带厚礼到宋朝上表谢罪,并要求释放鬼章,边界息兵。为改善业已退化的宋蕃关系,宋朝同意了阿里骨的请求。自此,河湟吐蕃与宋朝的关系重归于好。 绍圣三年(1096)九月,阿里骨卒,终年57岁。其子瞎征继承青唐主位。

瞎征,也叫邦彪篯。宋绍圣四年(1097)正月封他为河西军节度使、检校司空、宁塞郡王。瞎征残暴嗜杀,威望不足。唃厮啰家族、各地部落首领纷纷据地而治,自立为王,整个政权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论逋心牟钦毡素怀大志,想灭了瞎征取而代之,却忌惮瞎征的三叔苏南党征雄勇而多谋,不敢下手。于是,心牟钦毡与他人设计,联手诬告苏南党征雄叛逆,瞎征没有调查清楚就杀了苏南党征雄和他的所有党羽,唯独篯罗结逃了出来去投奔溪巴温。

溪巴温是唃厮啰哥哥的孙子。当年何郎业贤从西域不仅带回了唃厮啰,也带来了唃厮啰的哥哥。后来唃厮啰上位成赞普后,他哥哥也成为了黄河以南吐蕃的首领,二人分地而治。没有唃厮啰家族血统的阿里骨当上了吐蕃首领,溪巴温心中不服。溪,为安全计,溪巴温去依靠黄河南的陇逋部。头顶着唃厮啰家族血统光环的溪巴温,到河南后吐蕃诸部纷纷前来投靠。篯罗结已经对瞎征恨之入骨,他劝溪巴温讨伐瞎征取而代之,而溪巴温权衡后拒绝了。篯罗结没在溪巴温处讨上好处,便策动溪巴温长子杓拶去占据溪哥城。瞎征出兵杀死杓拶,篯罗结只好再去投靠北宋。一心要报杀子之仇的溪巴温占领了溪哥城,自称是王子。

唃厮啰政权内斗甚盛,北宋认为进取的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在元符二年(1099)六月命王愍、王赡为正副统军,由河州北渡黄河进入湟水流域,连下邈川、宗哥诸城,直逼青唐。

瞎征和其他首领纷纷往宗哥城降宋。瞎征出走,青唐无主,心牟钦毡父子迎溪巴温入青唐,立木征之子陇拶为主。陇拶也已经控制不了残局,在同年九月同契丹、西夏、回鹘三公主以及大小首领出城降宋。

但是,宋军占领河湟后,事情并没朝好的方向发展。吐蕃人不断反抗,后方粮草供应不继,不得已宋军于次年开始撤出河湟。当地小首领们又立溪巴温第三子溪赊罗撒为青唐主。北宋政府鞭长莫及,不得不承认溪赊罗撒的地位。建中靖国元年(1101)十一月,宋朝授溪赊罗撒为“西平军节度使、邈川大首领”。

  崇宁二年(1103),缓过神的宋徽宗决定再次出兵河湟。六月取邈川,次年四月取青唐。龟兹公主及诸大首领开青唐城出降,溪赊罗撒投奔西夏。

北宋在灭国之前两度占领河湟,仅维持统治二十年之久。宣和七年(1125)以后,金兵大举南下,宋朝江山危在旦夕,西北兵力大部被抽去勤王,无暇西顾。北宋陕西路寻找到唃厮啰的后裔,溪巴温的六子益麻党征〈也称尼玛丹怎),赐名赵怀恩,任命他为湟鄯地方长官。南宋绍兴元年(1131),金兵占领河湟。绍兴四年,赵怀恩率众退到阆州(今四川阆中),至此再未回到河湟。唃厮啰政权及其后人在河湟地区百余年的统治从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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