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天早晨,我被教英语的班主任喊了出去。
那时我还是一个初一的学生,不爱学习的我担惊受怕,怕又是什么作业没交抓我出去批评。没想到,班主任递给了我一张A4纸。
“在班里宣传一下,鼓励大家报名。”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比赛的宣传海报。
“还有,你的英语不错,尽量去参加,去磨练一下。”
“好。”
那时是早上第三节课的课间,学校后面的菜市场已经喧闹起来了,小贩站在推车前叫卖,阿姨们和老板讨价还价,榨菜店的机器快速地动着,人们来来往往,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好像那真的是一个平凡的早上。
我去参加了那个叫做英语风采大赛的比赛,把背熟了的稿子在舞台上背了一遍,那个午后窗外的石榴花开得火红,一树一树地怒放,阳光洒在窗台上。
我顺利进入了复赛,又无比幸运地拿到了市级的第二名。我摸着奖状暗自兴奋,那名次是我那时最骄傲的事情。
二
没什么比那个傍晚最绝望的了。
市赛通过后,我在老师的鼓励下报名了省赛,拿回了一堆材料,其中有一个记录历年比赛的光盘,我把它放进DVD,于是就经历了极为恐怖的一个傍晚。
小城已经连续几天阴雨,天黑得很早,不到六点就已经灰蒙蒙一片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在不关灯的房间里,窝在沙发上,眼睛空洞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画面上是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在舞台上流利地说着英语,发音与真的外国人无异。表演时她勇敢地展示自己,晋级时振臂欢呼,无论是实力还是性格,我都远远比不上这个小女孩。
我看得脊背发凉,头一次遭遇这样的打击,直面这样的差距。
班主任在电话那头安慰颤抖的我,我在阴暗湿冷的卧室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没关系的,你能拿到这个名次,就是老师的骄傲。去省里比赛,不想着拿奖,就只是去体验一下,有一个出去的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是的,哪怕一败涂地,哪怕无功而返。
三
小蔡说,她其它的都不要,只是一定要争到省里的前八。
那时我坐在去省会的汽车上,身边坐着小蔡和小汪,都是同去的同学。
我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青山绿树,遥想教室里的同学正在上地理课,想起了参加复赛的那天夜晚。
那天复赛结束以后已经很晚了,接近晚上的九点。我和小汪坐着末班公交回家,我靠着窗,望着被路灯光照得微黄的绿化带,寥寥无人的街道,亮着灯的店铺,突然就有些恍惚:我现在,在哪里?
夜晚的静恰似永恒,我们待在忽明忽暗的车厢里,不知道明天会是怎么样。
临近傍晚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下车匆忙拎着行李去登记。酒店前台和酒店是独立的,我们登记完经过一片绿化区域,那里有一片绿地,绿地上种着各色不知名的花,在夕阳余晖中静默地站着,绽放成永恒。
我被这片花田惊艳,久久不能回神,那是我头一次看见那种花。
四
再次经过那片花田,是第二天的早上,我和小汪正要去酒店餐厅吃早饭。早饭过后就是初赛。
小蔡的批次在我们之前,我们在场外隔着玻璃门垫着脚看。
有传言说当地的参赛者在舞台上彩过排,台上选手演讲的那种自然让我觉得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我立马慨叹起点的不同,无奈摇头。
我的批次开始了,我坐在候场区看着上台的选手一个比一个厉害:弹吉他的,弹古筝的,肢体动作丰富的,把“风采”两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三分钟的时间,他们创造了一个世界。
我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水,告诫自己不要紧张,最后下定决心一般想到:
哪怕无功而返。
上台的前一分钟,我腹部剧痛无比,我看着那瓶此前从未喝过的水,陷入了绝望。
上台那三分钟,我憋红了脸,没有想起一句话。
五
晚上十一点公布进入复赛的名单,小汪和小蔡约着去看,我神情黯淡。
晚上回酒店,小蔡主张通宵,明天就回家了,今天放纵一把。我趴在床上闭着眼,半梦半醒地开口回绝。这两天,像梦一场。
第二天早上开颁奖典礼,进复赛的人已经在准备下一场了,这是为被淘汰的人颁发参与奖。我跟着所有同行的朋友往看台爬。
经过厕所时,我看见一个小女孩嚎啕大哭,嘴里不住地喊道:
“我输了——”
随行的家长忙安慰她:“没事没事,你很棒了。”
我输了,你很棒。
所以成长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不在于输赢,不在于对比,而在于敢于直面对手的强大,在于坚信自己可以再努力。
世界上可怕的不是输得一败涂地,而是回避不完满的自己。我们可以无措,可以渺小,但却不能停止奔跑。
我得知了那种花的名字。
格桑花,又名波斯菊,开放在炎热的夏季,适应能力极强,花语:永远纯真并快乐着,还有,坚强。
离开时下着小雨,我伫立在花丛前,心满意足。
那天风很大,吹乱了草丛里所有格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