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状元红

这天我早早地收了市，带了一坛家传的陈年老酒，匆匆赶往穆家寨。

穆家寨离我不到十里的路程，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地方，穆云峰是穆家族长，穆家寨妇孺皆知其人，很快就找到了他家。这是一座传统的四合院，青砖灰瓦，颇为气派。更让我吃惊的是正房的房脊上镶嵌着五脊六兽，个个雕刻得栩栩如生，我知道，只有官宦之家并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的住宅才有资格在正房的房脊上镶嵌五脊六兽，这是一处官府宅邸。

穆云峰听到有人找，穿着睡袍急匆匆地从客厅出来，看见我后双手抱拳：“欢迎，欢迎！”

我手里提着酒坛不便还礼，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大伯好！”

今天穆云峰的脸上少了些那天的严肃，多了些和蔼与慈祥。他做了个手势：“任公子请。”

穆云峰将我直接带到他的书房，示意我在靠近主人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我把手中提着的酒坛放在桌上：“大伯，初次登门，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这坛老酒打我记事起，就在俺家放着，今天算是孝敬您老啦。”

穆云峰眼睛直直地望着酒坛许久，又用抹布小心地擦拭掉封口上的灰尘，仔细的端详着上面的印戳，然后转过头来，吃惊地望着我：“你刚才说这坛酒是你家祖传下来的？”

经穆云峰一问，我的心中有点忐忑，生怕出了什么纰漏，忙着解释道：“我们家没人喝酒，所以这坛酒一直在家里放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份的。”

穆云峰又用湿毛巾认真地擦掉酒坛外面的污垢，酒坛上面出现了两幅青花画面，一幅是一个老者，仙风道骨，手里握着一只如檩大笔；另一幅画的是海面上一只大乌龟破浪前行，乌龟的头上站着一个英俊的书生。穆云峰轻轻地将酒坛侧放，地下有一枚四方型的青花篆书印章。

穆云峰疑惑的望着我：“你真的不知道这坛酒的来历？”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穆云峰小心地把酒坛放好，指着上面的一幅图案：“你看这个人物叫魁星，也就是天上七十二星宿中的考试官，他的笔点到谁的名字，谁就是当年的状元，这幅图就叫魁星点斗。”

“那一幅是不是叫‘状元及第’？”我只从说书人那里听到过中状元的故事，也就胡乱猜测。

穆云峰摇了头，把画面转过来：“这叫独占鳌头，也就是第一名的意思。”

“大伯，这应该是哪家酒坊专门为考上功名人家酿造的庆功酒？”我试着问道。

穆云峰笑着说：“你说对了一半。你看看这里。”他用手指着封口上的蜡纸。

我仔细的看着蜡纸，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穆云峰：“这蜡纸上面有一枚‘造办处’的烫章，底上的那枚篆书方章款是‘大清乾隆年制，’这是一坛乾隆年宫廷造办处定制的‘状元红’酒，青花酒坛是出自于景德镇乾隆官窑，自康熙爷起，每当新科状元产生，皇上就会赏赐给新科状元美酒十坛，以示皇恩浩荡，所以又叫状元红。”

“那我们家怎么会有状元红？”我十分不解。

穆云峰：“你奶奶不是蔺家大小姐吗？很可能就是蔺家的陪嫁。”

我一阵脸红。那天为了摆脱当时的尴尬局面，我只是信口编造的一个故事，却被穆云峰当了真。不过我奶奶的确姓蔺，但是否与蔺庄有没有关系我不得而知，我奶奶已经去世，也无从问起了。

穆云峰：“你知道咱们这里出过状元吗？”

我摇了摇头。

穆云峰：“出过，乾隆丙午新科状元叫蔺茂轩，就是咱们蔺庄人。”

“莫非这就是皇上当年赏赐给蔺状元公的状元红？”我问道。

穆云峰：“我想是的，算起来这坛状元红已经有两百多年了，老夫我是消受不起。”

“这样说来大伯您要是消受不起，晚辈们更没资格消受啦。”我说。

穆云峰：“任公子，你可知道这坛状元红的价值？”

“不知道，”我只能诚实相告。

穆云峰：“就这一坛状元红，现在足可买下我这座深宅大院！”

我的心砰砰直跳，当时真不知道这坛老酒的价值，不然我也不会拿来送人，既然已经送给了人家，就应该言而有信，哪怕是简直连城的宝贝，也没有收回的道理。我平静了一下说：“大伯，不就是一坛老酒嘛，今天送给您啦，就没有反悔的道理，请大伯笑纳。”

穆云峰：“老夫不是贪财之人，你我素昧平生，断不可受此大礼！”说完把酒坛推到我的面前。

我们两人一个执意要送，一个执意不受，僵持了一会，我假装生气：“大伯，您要是看得起晚辈，就不要再作推辞，钱财乃身外之物，还望您不要太看重价值，收下晚辈的一片心意。”

穆云峰见我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过于推辞：“就算贤侄暂存我这里吧，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你看大伯又说外气话啦，以后需要你帮忙的事情还多着呢。”我接过穆云峰的话说。

穆云峰：“对啦，咱们光说酒话，倒把大事给忘了，你说吧，想知道什么？”

“能不能把您所知道的穆家，蔺家，还有任家的事情都告诉我？”

穆云峰迟疑了一下：“都告诉你？”

“是的，我想知道，大伯有难处吗？”我似乎在激将他。

穆云峰：“难处倒是没有，但是需要时间，贤侄有时间听吗？”

“愿意洗耳恭听。”我急忙回答。

穆云峰谢绝一切应酬，我们俩关在书房里整整数天，最后他从一口木箱里翻出一本十分陈旧的本子：“这是大姑的笔记，里面还有很多她自己写的诗，如果不是早逝，说不定会成为一名诗人。”

我恭敬地接过笔记，和那只翡翠手镯包在一起，因为他们同属于那位神秘的女子，不，我不仅知道了她的有关故事，还知道了她的名字：穆依倩，她现在已经不再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