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仍在苦苦思索到底是我选择了故乡,还是故乡选择了我。真有点无我难辨的意思。从出生起,我与故乡便建立起一种极为亲密的,私人的,深厚的情感。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任何缘由可言。因为怀着这样一种情感,让我情不自禁地将故乡据为己有。她在我的意识里被赋予了个人色彩。故乡是许多人的归属,那一片土地上的所有儿女都是没有剪断脐带的孩子,享受着只有在故乡才有的幸福。人们怀着最单纯的敬意亲切地称故乡为母亲,他们的生母听见了并不升起一丝一毫的醋意,因为母亲们也如此称呼故乡。我想如果世界上还有比“母亲”更伟大的字眼,人们一定不会吝啬于加在故乡身上的。
小时候我曾看见鸟儿栖在云上却不会掉下来,那它们一定是熟识了,也肯定来自同一故乡。每当秋天西风来时,从老树上落下来的叶子不愿离去,只是因为西风是从别处过来的。等到南去的大雁路过,叶子就会毫不犹豫地乘着它离开故乡 ——路上有个伴儿!这些看似童话般的事情,真的存在于一个孩童的稚嫩的心里,也只有那样柔软的心,才能活着那样的浪漫。乡情是不会说谎的,它真挚而美丽。随便沉醉其中你就能轻易地成为一个诗人,但却极不愿去承认,那全都是愁苦的杰作,没有什么好夸耀的。
在古代的诗篇里我常常能找到共鸣。是啊,乡情因为空间变得浓烈,因为时间变得悠长,凡是咀嚼过它的人都会回味无穷。怪不得不论是什么人都会去用酒解愁,更适合解乡愁。乡愁在酒里酝酿开来,九曲回肠经不住酒力,从眼睛里迸出千行泪。你会惊奇浊酒里竟会隐藏着如此清澈的眼泪。李杜年代的墨迹未干,我也总能听见一些孤傲的诗人吟咏最动听的诗,有很多诸如“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的赤子之语。
月亮是故乡最好的朋友。月有阴晴圆缺,我的乡愁则是补缺的好材料。月亮和故乡心照不宣,它把故乡对游子的绵绵情意诉说给他们听。游子的影子在清辉里拽着长长的身子频频回首,并且一声声叹息身是客的悲哀。这叹息惊醒了月下熟睡的鸟儿,它们聒噪不止,像是在怨我搅了它们的好梦,又像是嘲笑我多愁善感像个女孩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它肯定不是故乡的鸟儿,否则不会发出这么没心没肺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