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至
来到沙河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映在水面上,在微漾的涟漪中泛起红晕,仿佛美人饮醉后娇羞的脸庞。风把空气烘得炙热,路边的野草也都蔫头耸脑,没了生气。
只有河中央那一直向东湍急不息的水流,仍旧奔涌向前而不知疲惫,让人生畏。流水划过藏匿于深处的石头,开出莹白的浪花,仿佛一朵朵沁着馨香的茉莉点缀在翠叶绿枝间。在一天即将终结的时候,眼前的这条河仍然一往无前,仿佛它的世界,已被阻隔在时间之外。
河岸边停着快艇,买了票,我和家人便迫不及待地想去体验一番。快艇劈开波浪快速前进的时候,我仿佛变身为一条鱼,贴近了河流的心脏,恍若能听见它的心跳声。波涛翻涌成一座座起伏连绵的山丘,升起与降落的瞬间,心也随之涤荡。水花飞溅到头发上,脸上,顺势下滑,模糊了双眼。我刚用手抹掉水珠,另一朵浪花又趁机打在脸上,如此往复,停留在皮肤表面的热气被带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接着一阵的清凉。置身在这浩渺无边的水面,顿觉自己如沧海之一粟,渺小而卑微。所有的俗欲热望皆被淹没,清明的心境愈加明朗。
上岸后,我们准备趟过河岸边的浅水,到河中央的沙渚上野餐。当我的双脚浸入河水,巨大的水汽像无孔不入的花香,瞬间侵占了全身。清冽的河水针扎似的刺入脚踝,让人时刻保持清醒。冰火两重天,似乎只隔着一条河的距离。鞋底陷入沙石间,然后再努力地拔上来,一步一步向目的地靠近的过程,有流水千钧般的阻力。
到达野餐的位置,夕阳已悬在半山腰,河面上还残留着桔红色余韵,只不过已被哗哗的流水冲洗地惨淡无光了。我们在平整的空地上摆好简易的方桌板凳,迎着温热的晚风,听着绵密的水声落座。在这四面环水的一方小小天地里,品尝美食,把酒临风,有说不出的惬意,时光也仿佛在那一刻停留。
不远处的野草丛里,时不时地会飞出几只白鹭,脚底轻轻地划过水面,留下清丽可人的背影后,消失在另一边的草丛里。我不禁想,它们才是这条河流真正的主人,而我们,只不过是来去匆匆的过客吧。那水天一色的景致,只攫一寸放在心间,便足以支撑起关于一个夏天的美好记忆。
女儿吃完饭,蹲在河边捡石头,每捡起一块都会扭头问我:“好看吗?”我仔细端详那纹路细腻,色彩斑斓的石头,点头说:“好看。”后来她还跟着姥爷下了水,蹲在河里摸石头,打水花,爷孙俩身上镀上一层微弱的橘色的光,恍若从水面上升起的一幅油画,有湿漉漉的清香。
不一会儿,她就捡了一把形状各异的石头,并把它们放在口袋里,说要带回家。我看着无比满足的女儿想,也许她带走的不仅仅是石头,而是整条河送给她的满心欢喜。当某一天,她将石头捧在手心时,会向那些不认识的人耐心地解释,它们来自哪里,自己又在哪里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傍晚。
离开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远处有点点亮光,还有野餐的人们尚未离去。我们悄悄地带走一把石头,把水声留在了暗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