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就算是鬼也是妻。无情，就是妻也变成鬼。是妻？是鬼？不过在男人转念之间。
厉鬼是人死后化身之物，但厉鬼却因为其怨气过重不得轮回。存世一日，怨气便涨一分，怨气一日不消，便一日不可投胎，需要自己的仇人同时出现在黄泉路才可投胎。
但是活人有阳寿，地上一日，地下一年，何其漫长，所以厉鬼常主动索其性命，以求轮回。
凡被厉鬼索命者皆为因果报应——不救。
1
一年前的雪花飘落的冬天，我就已经死了。
我丈夫搂住我已经冰冷的身子哭的痛彻肺腑，他声泪俱下的要一头撞死在我的棺木上，旁人拉都拉不住。
“你好狠心——我们同去——”
我走不动了。
黑白无常在一旁柔声催我：“走吧——早晚都有这一天，谁也躲不过。”
我忽的跪下，对着黑白无常连连磕头。
我说：“七爷、八爷，我生前曾与丈夫立誓：愿生生世世为夫妻。现在怎么忍心弃他而去。求您二位高抬贵手，看在我一生行善的份上。让我留在此地陪陪我丈夫，丈夫百年后我必与他共赴黄泉，绝不连累二位公干。”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白无常俯首问我：“地上一日，地下一年。你可知道？”
我咬牙，点头。
黑白无常消失了。
2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漂浮在家外的我听到丈夫悲声吟哦着——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我接着吟诵。
只听得屋内书本稀里哗啦的掉落声，椅子被推动的叽叽声，丈夫脚步凌乱声，接着“吱——”的一声，门开了。
我的丈夫——李生，他打开了门，惊讶的望着我，泪水潸然而下。
他一把拥我入怀，说：“佛祖显灵了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温暖瞬间将我围拢，丈夫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就像是清晨阳光下青草的味道——
“愿生生世世为夫妻。”
我们相爱，生死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3
没人能看到我，除了我的丈夫李生。
关起门来，我们接着过自己的小日子——这失而复得的欢愉格外的香甜。
煮饭时，他会在一旁洗菜，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添了乱而已；洗衣时，他将热水兑到盆中，嗔怪我只用凉水会冰到手；一灯如豆，我们的废话“叽叽呱呱”根本就说不完——
若是一直在一起该多好——可是，他必须出门谋生。
一离开他，我就懂得黑白无常的话了。
“人间一天，地下一年。”离开活人，我必须度日如年。
可我不怕——我们相爱，时空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3
可是，李生——我的丈夫，在外面待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我时间太多了——尽管我织布织到可以养家——可我的丈夫还是借口出门谋生而耽搁在外面迟迟不肯回家。
雪花再次飘落时，李生过了一年，我夹在人间和地狱已经过了360年。
爱人相处到某个境地了，就开始厌腻、排拒——人性最初辐射出来的纯净、极致与善意，真的就这样可以被倾轧？
桌上的饭菜已经热了凉，凉了热——我有的是时间。
我在白纸上写着“伴侣”二字，写着写着却变成了“羁绊”。
谁都没有错。谁都不是明知故犯的坏人，我知道我们只是无以为继罢了。
4
李生回来了，坐在桌边半晌不言。饭菜又要凉了，我催他快吃。
他终于抬起头来，眼睛看向一旁。他说：“爹娘怕我绝后，给我说了们亲事——”
我的筷子当啷一声落地。
“你——你没有答应吧？”
李生没有吱声，头垂了下去——
一瞬间，我如同掉入冰窖一般。房子里太冷了，我要离开——推开门，外面的雪花落在我脸上，不会融化。因为一年前我身体死了——现在我的心也死了——
情在，就算是鬼也是妻。无情，就是妻也变成鬼。是妻？是鬼？不过在男人转念之间。
5
离开了家，我步入了遥遥无期的冰河期——世界末日，冷酷异境，万年寒冰，无人也无鬼。
我不是冬眠的熊，熊有一颗温暖的心，我只是冰块的一部分。我走过的地方会因为我的怨气更加死寂。
无间阿鼻地狱无休无止无歇，轮回转世前我再见不到阳光。我只能静静的等待李生的死亡。
“生生世世为夫妻”原来是个诅咒。
我眺望远处坟地，那里一定很温暖，只是我如何回去呢？鬼若有情还是鬼，人若有情不成人。
我的家被装修一新，新娘子敲锣打鼓的被送入我的家。
夜晚，我飘到窗外，我听到屋内欢声笑语。我的心炸裂开，火焰从里“腾——”的一下冲了出来，灼烤着我的心。
我不顾一切的冲进去，我把新娘从我的床上拽起来，扇她的耳光。新娘被打了两下后，立刻扯住我的头发反击。新娘比我高大，一脚就将我踢倒在地上，她指着李生大骂：“你个骗子！老婆没死，你骗婚啊！”
我倒在地上。眼望着李生——我的丈夫光着身子在床上瑟瑟发抖，左顾右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如果——如果他肯扶我一下，我都不会彻底死心。
泪水滑落，落地变成冰珠子的瞬间——我化为厉鬼：头发、皮肤惨白如纸，伴随着李生和新娘子魂不附体的惊叫声。
6
李生找道士驱鬼。道士讹了他一大笔钱。我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道士装神弄鬼半天后，用桃木钉子钉我坟墓的四周。
“没有用——蠢货！”我愤怒了。
我化为狂风刮倒了道士做法的法案。我是多么想去投胎，或者干脆点——魂飞魄散！可是不行，我要一直等到李生死去才能实现这个愿望。
可是人间一天，地下一年啊!
我已经过了600年——
望着吓得屁滚尿流的道士和抖成一片叶子的李生，我不想等了，我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李生的脖子——
“一起走吧——”
我的爱情终究败给了时间。
黄泉路上李生问我：如果时光可以倒转，我们会不会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若我不曾遇到你，该有多好。
宋莉，笔名扬子居。负责插图编绘的《幼儿安全教育丛书 亲子绘本》（上中下）三册由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散文《魂归故里》发表于全国文学品牌读物《楚风》；有多篇文章发表于《孝南文学》《渭南师范学院学报》《京畿学堂》等公众号和刊物。《画皮》发表于公众号《一千灵异夜》；《雄新社》《雄媒社》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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