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谨以此文标记我曾经走过的路

前言:

本文是旧文,写于2009年。

我看过这样一个说法,是郭敬明写在《崇明春天》里面的话:写书的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在扉页上写下:“谨以此书献给我最爱的某某某”。

我没有奢望将来自己会写书,所以我觉得自己是无法体会到,将这句话写在扉页时的快乐与幸福。

但是文字的意义绝对不会仅限于此——于我而言,如果一些人和一些事情不能通过语言昭告于世,那么我只有通过写一篇文字,才能彻底告别压抑在心底的那些情景和情感。

像是一种仪式,通过文字的方式,释怀了很多,也增添了可以放手告别的回忆。

每一个女生的生命里,都有着这样一个男孩子。他不属于爱情,也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可是,在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内,一定有他的位置。看见漂亮的东西,会忍不住给他看。听到好听的歌,会忍不住从自己的MP3里拷贝下来给他。看见漂亮的笔记本,也会忍不住买两本另一本希望有一天能给他用,尽管他不会喜欢粉红色的草莓封皮。在想哭的时候,第一个会发短信给他。在和男朋友吵架的时候,第一个会找他。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从自己生命里消失掉,成为另一个女孩子的王子,而那个女孩也会因为他变成公主。可是,在他还是呆在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内的时光里,每一个女孩子,都是在用尽力气,消耗着他和他带来的一切。

每一个女生都是在这样的男孩子身上,变得温柔,美好,体贴。

尽管之后完美的自己,已经和这个男孩子没有关系。

——《悲伤逆流成河》


正文:

这是一个终年不下雪的城市,我喜欢漫步在宁静的校园里,抬起头来看道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我喜欢这种高大的植物,因为它给我一种安静,安心,可以依靠的感觉。

我经常会打开手机,让漆黑的屏幕再次告诉我,颜毕没有给我发短信。

我想是因为我太过平凡,颜毕根本不屑于给我发短信,他是优秀的高高在上的人,他的干净灿烂的笑容不应当是留给我看的。

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事实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颜毕,我不知道他是否还保留着我的手机号码,他在离我很远的一座繁华的城市里,念那所世界闻名的B大学。甚至他的相貌,都已经在我心里模糊了。颜毕是我心底的伤痕,半年前我就对天起誓,我要让这个名字,永远永远深埋心底,直到时间的流水将他带给我的痛苦,彻底掩盖,甚至磨灭。

颜毕,我,很希望,你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这样或许,我不会一直折磨自己,不会一直这样逃避,不会对生活充满了恐惧,害怕,甚至厌恶。

“柏原,不要走得这样快好嘛,我追不上你!”

“柏原,柏原,等等我,我要和你一起去上课……”

箫淳轻盈地从后面抱住我,我闻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皂的芬芳。

箫淳是对我最好的女生,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今天的箫淳穿着淡紫色蝴蝶结领的连衣裙,乌黑柔软的头发上别了一个亮晶晶的发带。她天生就是个皮肤白皙眉目含情的小美人,被她别致精美的衣服衬托得楚楚动人。她这样的女孩子,身边永远不缺少朋友,因为她在美丽炫目的同时,亦做到了宽和亲切,就连如此冷漠偏执甚至暴戾的我,都对纤细乖巧的她动容。

箫淳是唯一能够和我走得近的人,我对箫淳的爱,除了来源于她对我近乎无私的包容以外,很大程度上还有我对她的一种艳羡。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梦想着成为一个像箫淳一样的女孩子,乖巧伶俐,像一个塞满了新棉花的布娃娃一样美好。事实上,一直到一年前,我都是这样成长的,和箫淳脾气性格一直相仿。

然而颜毕的出现,终究使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就是现在的我,是一个全身上下都长满刺的冰冷漠然坚硬的女生,我永远也不可能再恢复成我以前的模样。

一个月前,箫淳牵着我的手,用糯甜柔软的声音对我说:“柏原,陪我去听一节国际金融学专业的课程好吗?”当时的我正把自己深埋在微积分公式里,用我一贯的坚硬冷漠的声音说:“不去,我没有时间。”箫淳用纤细的胳膊轻轻环住我的脖子,“柏原,请你陪我去听好不好,好不好?”我低头看见她精致的水晶指甲,想到如果时光倒流回一年前,我的手指也是配得上这样美丽昂贵的装饰的。于是我合上书,对她说:“好,我陪你去。”

金融学院是我所在的大学里最有名气的学院,我们所能看到的,那些活跃在学校各个领域,气宇非凡慷慨陈词博古通今的最优秀的学生,一半以上来自金融学院。那天我和箫淳坐在教室后排听完了那节国际金融学专业的英语课。虽然我尽了全力去捕捉那个教授说出的音节,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根本听不懂。很多次我转过头去看身边的箫淳,发现她根本没有听课,她的目光停留在前排的某一处,嘴角上扬,脸颊绯红。

快下课时,箫淳拿起手机,飞快地发了一个短信,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读到那条回复时,她的眼睛里溢满了彩霞一般漂亮的光。

下课后,我站起身准备走,却被箫淳拉住,我转过身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孩子。看到他时夕阳刚好透过窗户照耀进来,男孩子的一半脸庞就融入进温暖的余晖中。

箫淳说:“悦晨,这是我同学,柏原。”

直到现在,我仍然对那个叫悦晨的男孩子留有印象,我自己都略微有一点惊讶,因为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在想应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描绘他。

似乎不应该用“英气逼人”这样的字眼,因为现在他没有那种张扬、冲撞而凛冽的气质。悦晨是一个俊俏得甚至可以用清秀形容的男孩子,被夕阳渲染上一种明快的小麦色,半长的头发柔软而温顺,浓密的睫毛腼腆地遮住眼睛,他的眼神像温柔的流动的泉水,却不知为什么,仿佛荡漾着一丝寂寞。

我突然间很想收敛起自己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山般的冷漠与棱角,对他展露一个微笑。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笑,因为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想笑的感觉了。

我走到宿舍的阳台上,抬起头来向夜空望去,微风灌满了我的睡袍。我伸出手挡在眼前,手指寂寞地屈伸,直到轮廓在漆黑的夜空里变得模糊,才发现眼睛已经被风吹得很疼很疼。

今晚箫淳出去逛街,我走回安静的宿舍,打开电脑上网。

MSN上头像突然亮了起来,我看到闪动的名字:悦晨。

“柏原同学现在在做什么?”

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在网上聊过天了,我发现自己面对屏幕,思维竟有些僵硬。

“想事情。”

“遐想?还是瞎想?”

“想一种鸟,它没有脚。”

“哦,是那种鸟。因为它没有脚,所以一直活在飞翔中,一直在飞,直到最后落下来的时候,也就是它死去的时候。”

我沉默。

“我想,那种鸟一定很羡慕有脚的鸟,因为它们可以休息。然而对于没有脚的鸟而言,一旦休息,它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我对屏幕上的男孩子略微有了一点兴趣,于是我回复道:“你知道在风中手握一把沙子的感觉吗?就是面对它的流失,我无能为力。”

悦晨回复道:“那就放手。”

“就像那只鸟儿,如果放弃飞翔,就永远也飞不起来了。所以不能放手。”

“可是你不是那只鸟,你是柏原同学。”

我说:“有一篇作文的题目,让我很难忘,我所不能抵达的世界。”当我写完这句话,好像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某些樱花瓣被风吹起,一瞬间飞满了回忆的四壁,是美好的近乎残忍的红色。

我所不能抵达的世界……

颜毕所在的城市,颜毕所在的学校,颜毕周围的,那些和他一样优秀漂亮美好的让我仰视的他的同学朋友……都是这样的吧,我所不能抵达的世界,颜毕的世界……

我和悦晨聊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宿舍断电,期间箫淳回来了,我只是敷衍了一句,甚至没有告诉她我在和谁聊天。我没有细想是因为忙于聊天顾不上告诉她,还是,根本就不想告诉她。

合上电脑以后,我的手机震动了,悦晨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早点睡,晚安。”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我习惯性地点击“删除”,却在选择“是”的时候突然犹豫,最终,将确认键停留在了“否”。毕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安慰关心的话。

无论是真是假,悦晨的话确实给了我一丝温暖。我是一个已经习惯被人忽略无视甚至伤害的人,而悦晨却好像是我见到他那天的夕阳,不知不觉地在我阴霾已久的冰冷的天空中渲染上了一抹温暖的光辉。

可是那又怎么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悦晨的温暖是短暂的,我还是要独自面对未来那漆黑冷漠未知的道路。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人可以依靠,可以信赖,可以倾诉,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从来没有可能改变。

甚至即使在我还是一个乖巧美好的女孩子的时候,我也没有奢求有人可以走进我的生活,我只是尽我所能,对我周围的人都好一点,我想,即使永远没有真正的朋友,我最起码不会永远一个人走在路上。然而,颜毕却像是躲避瘟疫一样,不慌不忙面无表情地在我们之间筑起坚硬冰冷结实牢固永不磨灭的屏障,然后永远离开了我所能够抵达的世界,也剥夺了所有让我可能抵达他所在的美好的世界的机会与可能。

从此,没有人能够让我恢复以前的温柔。

而在我看来无比讽刺的是,即使我由当初的乖巧细腻变成现在的冷酷暴戾,我仍然没有一个人走。箫淳以自己最无私的宽容与善良剥夺了我只身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机会。

其实我内心里,真的很感激箫淳。

后来,我和悦晨越来越频繁地在MSN上相遇,也越来越频繁地发着短信。虽然我早已经习惯封闭自己,习惯沉默,习惯一整天甚至一句话都不说,但是正如悦晨在一次聊天中提到的,人是需要被理解和倾诉的动物,没有人能够完全忍受孤独。

可是,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倔强冷漠和残酷仍旧让我不能对悦晨完全敞开心扉,也许我再也无法对别人敞开心扉,也许我害怕自己无法承受再次被伤害,也许我只是在用封闭自己来掩饰软弱,也许我是在逃避颜毕给我带来的阴影。

时间很快过去,我仍旧重复着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每天一个人奔走在宿舍和自习室之间,只不过会更频繁地和悦晨发短信或者上网聊天。我的收件箱已经常常爆满,而这是很多年来都没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即使是终年不下雪的温暖的城市,也不可能永远阳光普照。我没有带伞的习惯,所以,当我下课以后独自走出教学楼,看到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在夜幕里洒在地上,溅起水珠的时候,只能站在楼道里等待那似乎永远不会到来的雨势减小的时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着周围所剩无几的同学三三两两地打伞离开,我迟疑了一下,迈进雨帘。

雨水顺着我额前的碎发冲刷着脸颊,我揉了揉沙疼的眼睛,继续向前走去。突然间,我仿佛感觉不到落在头顶上的密集的雨点,抬起头来,一把伞遮住了上面漆黑的天空,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个略微有点耳熟的声音:“你也不知道带伞,淋感冒了怎么办呢。”说话的男生从左边拽住我的手臂,把手里的伞又往我头顶正上方移了一些。

我条件反射般推开为我撑伞的人,冷冰冰地说道:“走开,我不需要你的伞。”

可是男生力气毕竟比女生大,撑伞的男生几乎没有动,反倒我没有站稳被反弹出去,男生灵敏地用另一只手扶住我。我停顿了一下,刚想再次推开,男生却清晰而冷静地叫出我的名字:“柏原,是我。”我愣住了,透过雨帘,昏暗模糊的路灯下男生的轮廓若隐若现。我脱口而出:“悦晨……”

我在悦晨的伞下走完了剩下的到宿舍的路程,路上我们并没有说什么话。或许我们都觉得,虽然每天都发短信或者上网聊天,可是因为几乎没有见过对方,与其说是熟悉的朋友,反倒更像陌生人。沉默着走到宿舍楼下,我轻声对悦晨说:“谢谢你。”然后转身走进楼道。悦晨从后面叫住我:“等一下,柏原。”语气平缓温柔,却掩盖不住骨子里的腼腆。我回过头,借着楼道口的灯光清晰地看到悦晨左边的肩膀已经湿透了。

“柏原同学,”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隐约觉得悦晨的语气略微有点严肃,我很想笑但是终于没有。“柏原同学,我一直都听箫淳提起你,她跟我说了很多很多。我觉得你,内心里并不是外表一样的冰冷。至少,你不是与生俱来的冷漠。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你一定要隐藏起自己的真心呢。”可能是被雨水淋湿的原因,我感觉自己的背部冰凉冰凉的。

“不用你管。”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我想任何人看到我的态度听到我的语气都会生气的。

但是悦晨仿佛已经料到了我的反应,竟异常平静:“我真的很好奇,我也希望,自己不再是隐藏在你手机屏幕后或者网络那端的,只会和你聊天而不碰面的人,我希望真实的自己,能够走入你的生活。”

我背对他,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走到楼道的窗户前又向下望去,悦晨仍旧撑着伞,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楼道口只有昏暗的灯光,隐约可以听见淅沥的雨声,一动不动的悦晨的身影,此时看起来格外落寞。

我突然觉得,这份落寞不应当是属于他的,全部是因为我,是我强加给他的。

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他走进我的生活,我也不需要任何人,走进我的生活。

走进宿舍,箫淳赶忙给我递过干毛巾和热水,我仰起头喝了下去。箫淳在一旁用嗔怪的语气对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照顾好自己呢,下这么大雨,怎么也不知道带伞呢?”

她的语气和悦晨几乎一模一样。

校园再次阳光明媚的时候我独自去图书馆,学校图书馆真的不大,虽然工具书基本可以找到,但是文学作品却少得可怜。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挨着看过去,我最终抽出一本书来:《情人》,作者:玛格丽特杜拉斯。这本书我很久以前看过,现在想找一段印象已经模糊的写得很美的话,于是一页一页翻过去。一张书中夹着的学生证突兀地冒出来,我瞟了一眼照片,目光便定格在那里:照片上的悦晨面带微笑,是他特有的无限绵延的美好温柔。抽出学生证,我在那一页读到了心里所想的文字:

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

这段话曾经给我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而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那时的乖巧温柔,对生活怀有希望的女生,对这段话,竟有了抵触。

我抬起头,看到玻璃门反射的自己的身影,嘴角向上扬了一下,合上书。

把书放回原位以后,我低头看了看手里悦晨学生证照片里面腼腆干净的笑容,还是摸出了手机。

我发短信给悦晨,对他说无意时拣到了他的学生证。悦晨惊讶而开心,我说下午上课时会送到他的教室,然后就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悦晨发来短信,告诉我他下午在音乐学院楼等我。我有点惊讶,想不明白他会在音乐学院干些什么。

音乐学院在这所非艺术性大学里几乎形同虚设,只有高大的教学楼和齐全崭新的乐器时刻提醒着我们,学校的综合排名在稳步上升。我走进空空荡荡的楼道,看到电梯前方树立的正在维修的警示牌,于是走上楼梯向悦晨短信里告诉我的顶楼走去。一阵优美的钢琴旋律回荡在整个楼道里,越来越清晰。

顶楼教室里有一架钢琴,隔着明亮的玻璃门,我看到教室里面,悦晨一个人坐在钢琴前,专注投入地弹着。我只能看得见他的背影,但是依旧能够感受到他对韵律的热爱,我想他一定是用心在弹奏这支曲目。这时候的悦晨,仿佛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人,不是给我发短信让我早点睡觉的悦晨,不是在网上再三叮嘱我让我多穿衣服不要感冒的悦晨,不是在雨中把自己的伞分给我一多半的悦晨,不是在初次见面时溶进温柔的夕阳里的悦晨。这时的悦晨,只属于音乐,不属于任何人。

我很想知道,这样的悦晨,会是怎样的神情呢……

一曲终了,他回过头,看着我,微微地笑了。

还是我印象中的独一无二的悦晨,温柔美好略带羞涩的悦晨。

“这首曲子叫《summer》,柏原同学听说过吗?”

“我听箫淳提起过,”听到箫淳的名字,悦晨的眼睛变得格外亮,我继续说:“她说每次听到这首曲子,就会觉得周围笼罩了最明媚温暖的阳光。”

悦晨问道:“柏原同学喜欢音乐吗?”

“还可以,但是没有什么特殊感情,我没有受过这方面的熏陶,达不到你们的境界。”我从包里取出学生证递给悦晨,他接过的那一瞬,我心里有种空空落落的感情。悦晨站起身说谢谢,我笑着对他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然后转过身向前走去。我走下楼梯的过程中一直没有回头,也不想知道悦晨现在的神情。

然而我耳边一直回荡着《summer》的旋律,仿佛余音绕梁,经久不竭。

经不住箫淳的软磨硬泡,我开始玩一种十分火爆的大学生都喜欢玩的网络游戏,叫《黑暗源泉》。这种游戏画面华丽,音乐优美,情节也摄人心魄,玩家一般都是与认识的人一起行动,互帮互助。箫淳在成功让我注册加入他们的行列以后,激动地摇着我的肩膀说:“柏原你知道吗,通过这个游戏,很多关系很一般的同学变成同盟战友甚至至交好友,很多不认识的人成为相见恨晚的朋友……”其实我知道她费尽口舌让我这样一个根本不会玩游戏,只会拖累她和队伍的人参加游戏的良苦用心。善良的箫淳真的不忍心看着我日复一日地隔离孤立自己,她猜想可能在这样虚拟的游戏环境中,我能够放松身心,或者,认识新的朋友。

我感激箫淳,虽然她不知道,我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只会是一个冷漠孤僻不合群的人,不会因为现实和虚拟的差别而有所改变。

这样,在和他们在游戏的黑森林里探索道路杀掉怪兽一起行动了几天以后,我有意或者无意地独自走失了。我走失了以后,箫淳在宿舍里用我的帐号登陆然后寻找她所在的队伍,但是我走得太偏僻,她花费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只好作罢。可也不忘叮嘱我:“你一定时刻告诉我你的位置,要是咱们接近了我去找你,你独自一人别去怪兽多的地方,要是死掉了很麻烦的……”我于是发现,原来即使是游戏的虚拟世界里,我依然是个不让人放心的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角色。

独自一个人在黑森林里走了很久,一个不认识的人物跑过来对我说:“你好,我在不久前迷路了,正在寻找我的队伍,请问你知道附近有个旅馆吗?那个旅馆是B大学学生集合地。”我的心里仿佛突然被抽空了一般,慌张地说了一句“不知道”,就没有任何理智般向不知名的道路冲过去,我只想逃离,逃离刚才的地方,逃离刚才遇到的人,逃离一切和B大学有丝毫关联的人或事物,逃离颜毕给我的记忆,逃离,逃离……

我发现,虽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是不能走出颜毕给我带来的,伤害,甚至是阴影。我不知道自己对颜毕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是爱,是恨,还是害怕……我所做的,我所能做并且明白我正在做的,只是竭尽全力逃避着与颜毕有关的一切。

认识颜毕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单纯的不谙世事的高中学生,因为分级考试的失利而满心怨恨地来到普通班。在那样的悲伤的甚至悲怆的日子里,我一面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棱角,透支生命般努力地学习,一面仰望着那些实验班的聪颖优秀的学生,幻想高考成绩揭晓时,我也能够和他们一样,收到人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

高三的时候我开始住校,每天的学习生活格外有规律,只是没有了家人的陪伴,自是十分孤单。只是再孤单,我也从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时间是用来学习的,不是用来伤悲春秋感慨抒情的。

我原本很讨厌早操,不仅因为在我看来早操实在是一项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事情,更重要的原因是我阴差阳错当了我们班的评操员,而评操比做操还要麻烦还要无聊。一天早上我照例手拿评操计分表格站在我检查的班级队伍后面,准备音乐响起后按照惯例走到队伍前面。我无意中看了一下旁边的评操员,发现是一个陌生的男生,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特点和动作,但仅仅是站立的姿势就给人一种气宇轩昂的感觉。

我暗暗想:“应该是个不错的学生,至少气质不错。”

音乐响起,评操员集体向队伍前方走去,我走在那个男生后面,觉得他走路的样子也给人一种沉着稳重踏实的感觉。我想:“似乎学习也不错,是竞争对手吧,看来人尽皆兵,必须更加努力了。”

做完早操,旁边男生所检查班级的班主任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是哪个班的评操员?”男生回答:“我是A班的。”我蓦地转过头去看着男生的侧脸,心想,果然我没有猜错。

A班是我们年级最好的实验班。A班学生的成绩,全部排名在年级前列。

我再次望向旁边的男生,虽然是侧脸,但依然辨认出了他眼神里透出的稳重与专注。我想,即使是在高手如云的A班,他也一定不是一个平凡普通的角色。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仅凭直觉就敢对他做出如此果断而绝对的评价,我也没有料到,自己关于他的直觉会如此准确。

后来听说,那个男生是一名转学生,名叫颜毕,在历次考试中排名几乎全是班级第一。A班班级第一,就意味着年级第一。

而且,颜毕也是一名住宿生,自习室的座位恰好就在我左边一步之遥的地方。最让我吃了一惊的是,他初中竟和我同校,我却没有见过他,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也许是太想成为和实验班的同学一样优秀的人,太想和他们一样有信心有能力考入一所名牌大学,我几乎将颜毕当作了我的榜样,借着自习室的便利条件,我捕捉到了很多颜毕好的学习方法和学习习惯。我甚至买了和颜毕一样的参考书和模拟试卷,然后比他更加努力更加拼命地做完上面的题。每天早操时,我都喜欢望向颜毕,看着他气宇轩昂地站立走路以及评分。在我眼里早操变得不再枯燥无聊浪费时间,因为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看见颜毕,可以走在颜毕旁边。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只要有颜毕在我前面,我就可以紧紧地跟着他一起向前奔跑,一直跑向高考,冲过那道最好的大学的录取分数线。那些日子,我的成绩的确很好,完全有资本和实验班里的那些出众的同学相提并论。

在自习室里我喜欢向颜毕请教自己不会的难题,事实上,很多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同学都很喜欢请教颜毕,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就是那个有神话般传奇色彩的A班年级第一。颜毕给大家讲题有他特有的习惯,他不喜欢说话,总是把解题思路和方法答案写在纸上回复大家。由于我们见面的机会比较多,颜毕对我也有了印象,平常在学校碰到时,他会向我略微点一下头。

我多么想,就这样跟着颜毕奔跑下去,跑向最好的大学。或者即使,没有办法去很好的大学,我最起码不用变成现在的模样,不用面对这样冷漠偏执傲慢甚至暴戾的平凡的自己。

一个周末,我父母到学校来看我,从家里带了一整箱饮料。他们对我说,住宿环境很重要,同学之间朝夕相处,就像亲人一样,自己要懂得关心别人,懂得分享。于是,我听从父母的话,把饮料一瓶瓶分给周围关系好的同学,看着他们高兴并且感谢的样子我心里也很温暖。其实我并不喜欢喝饮料,而且自己也不可能喝完。我没有忘记提醒自己,记得给颜毕一瓶,感谢他给我讲过那么多的难题。

我微笑着在自习室轻轻把一瓶饮料放在颜毕面前时,他有点疑惑地望着我,我小声解释了原因后,他垂下眼帘说了一句谢谢。那一晚上三个多小时的自习时光很快过去,大家都陆陆续续回了寝室,而包括我在内的为数不多的同学还趴在桌子上做题。颜毕将桌子上的书本收进书包里,然后走到我旁边,弯下腰小声说:“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还是不能要。”然后转身向教室外走去。我吃了一惊,转头看到颜毕的桌子上,那瓶饮料还放在它最初的位置上,我相信颜毕根本整晚都没有碰到瓶子。

我下意识地追出去,拉住颜毕左边手臂,他回过头来,我轻声说:“颜毕,你还当我是你初中同学么?”

颜毕平静地望着我,几乎不动声色地说:“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表示感谢,因为我总是麻烦你给我讲解题目。”

颜毕表情丝毫未变:“我知道,可是,就是不能要,OK。”然后转身走开。

望着颜毕的背影,我真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第二天早操时,我照例站在原处,有意无意地等待着颜毕的出现。旁边一个男生走到我面前问:“同学,请问A班的评操员应该站在哪里呢?”我吃了一惊:“A班的?不是颜毕吗?”男生回答:“对,是颜毕。不过他让我替他评几天操……”我突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脊背几乎僵直了,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我觉得仿佛根本是因为我,让颜毕觉得不开心甚至别扭尴尬,并且为了避免见到我,这个连我表示感谢的一瓶饮料都不愿接受的人,甚至请别人帮忙替他评操。颜毕是我心里最优秀的人,是我的榜样,是带领我奔向我的梦想的人,我怎么可以让颜毕因为我而不开心……

我想颜毕也许是认为我有一些功利性目的,也许不接受别人的好意就是他的为人处事原则,但是颜毕这样做,真的让我觉得受到了伤害。可是即使这样,我觉得还是应当向他解释清楚,他没有必要为了躲避我而去勉强自己去麻烦拜托别人替他评操。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又需要解释些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想让他不开心。

回到班里,我写了一张简短的纸条,请颜毕相信我没有任何功利目的,如果给他带来了不开心的感觉,我感到很抱歉,并且请他不必为了躲避我而麻烦别人替他评操。写下这些字时我觉得很悲伤,同时面对迷茫的不知何去何从的未来,甚至有些害怕了。

其实我早该料到结果的,从我写下纸条起,我就应当料到结果。但是当时就是这样幼稚天真的自己,亲手把那张纸条放到了颜毕在自习室的桌子上。颜毕看过以后什么反应都没有,于是我便想当然地认为,一切都已经过去,颜毕还是我的榜样,是那个可以带着我奔跑,跑向我的梦想的优秀的可以帮助我给我讲题的人。

于是我一段时间以后顺理成章地又抄下一道自己不会的题目递给颜毕,颜毕接过题目时我甚至想冲他笑一下。

几分钟后,他走到我身边把两张纸条一起放在我的桌子上,然后很快又坐回自己位置。那两张纸条,一张是他给我的详细完整的解题过程,一张是我的道歉解释的字条。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瓜,一个无知的天真的不可救药的傻瓜。

于是第二天,我找到班主任老师,以种种理由推掉了评操员的事务,然后告诉自己,永远也不要再纠缠颜毕问他难题,永远不要再和他打招呼,永远不要再自取其辱。

后来,颜毕再见到我,总是远远地就走开,如果不能走开,他一定会转移视线,收敛起所有的表情,然后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他以前的眼神不是这样的,没有冰冷的瞳眸,也没有带刺的冷漠。所以我再也没有看过他的眼睛。

我原想这些就够了,我已经不再是评操员了,也不会再请教他难题了,然而终于还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听到了两个宿舍管理员老师的谈话。

“颜毕的位置多好啊,他为什么非要换呢?”

“就是的,挺优秀一孩子,从来没有挑剔过自习室的位置,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可能真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原因吧,毕竟高三了,肯定不愿意自己有丝毫委屈的不舒服的地方,咱们就给他换吧。”

“可是他真的不好找位置啊,自习室都满了,剩下的位置他肯定不愿意去。”

“就是,为了他好,别给他换了。”……

我已经全身颤抖了,颜毕再也不会是我的榜样了,再也不会是可以让我追随他一同奔跑一同拼搏的人了。现在的他是如此讨厌我,恨不得让我永远在他的世界消失,永远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所有的感情,气恼的,悲愤的,讽刺的,委屈的,难过的,自尊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一同聚拢来。

我不能够再因为这种事情浪费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我要学习,我要努力,我要拼搏,我的面前是高考啊,要通过高考来实现梦想的是我自己,不是颜毕。这个世界上人能依靠谁呢,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呢,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帮助自己呢,我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找到什么可以帮助我的陪伴我的人呢……我一定是疯了,一定是。

颜毕在自习室的位置是不可能更换的,于是我以我所能够实现的最快的速度找到宿舍管理员老师,以种种理由更换了自己的座位,而我原来的位置,很快便坐上了别的同学。

再后来,我还是透支生命般地学习,把无比疲惫的自己彻底埋葬在题海里,我想,没有颜毕在我面前带我奔跑,我必须加倍努力,才能够实现我的梦想。我还是那样执著于我遥不可及的梦想,依然对实现它满怀希望,但是我的成绩依旧一落千丈,再也没能回到曾经的优异。

于是现在,我面对的就是永远也不能抵达颜毕所在的世界的自己,并且我甚至不能够再回到,我原本所属于的世界。

不知道在那个黑森林里跑了多久,我在更加陌生的地方停下来,惊魂甫定。又一个人物跑到我面前,我好像受了惊吓一样再次转身想跑,那个人物一把拉住我“柏原,你怎么了?”我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人物的装束,发现他是悦晨。

“悦晨,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不是和箫淳他们都在队伍里么。”

悦晨说:“我没和队伍在一起,真是惊讶,会在这里遇见你。也好,我大概知道队伍的位置,我带你回去。”悦晨说得似乎有些轻描淡写,但我还是多少听出了什么。其实再明显不过,悦晨这样重要而优秀的人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不和队伍在一起呢。

我回过头去,看到身后坐在电脑前的箫淳,焦急而专注地盯着屏幕,汗珠甚至滑过她白皙消瘦的面颊。她的屏幕上,搜索的工具一直都在使用,搜索对象栏里闪动着悦晨的人物头像。回过头来,看到电脑屏幕上的悦晨说:

“快跟我走吧柏原,箫淳和队伍一定都很担心我们。”

于是我就跟着悦晨向前走去。我觉得格外安心,因为悦晨总会很早就发现哪里有陷阱,哪里怪兽多,哪里有宝箱,哪里又能采到药物;悦晨还会用很多药物配制秘方药水给我恢复灵力,而他自己很少用,其实是没有什么必要用,他的灵力几乎是满分。我常常对他说,真不愧是金融学院的学生,各方面都出类拔萃。

后来有一天,我们两个不小心走到了一个怪兽出没的陌生地带,并且遇见了很多很厉害的怪兽,几乎没有休息喘息的机会。当一个极其危险的怪兽向我们走过来时,我们再也没有灵力继续打了。于是我跟在悦晨后面拼命跑,想跑出怪兽的追赶,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恢复灵力。怪兽穷追不舍,我们也不敢有丝毫停留。跑到一座桥上时,前面的桥身突然断了。悦晨从我们所在的半边桥的边沿跳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另半边桥身上,而我却犹豫着不敢跳。悦晨回过身子,毫不犹豫地从桥的那边又跳了回来,拉起我的手再次跳向桥的那边,然而这次,桥的边沿却突然破裂了,我们两个一同跌落下去。

我的电脑屏幕变成了黑色,Game Over显现出来,与此同时,我背后的箫淳失声叫出来:“唉呀,悦晨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快就死掉了呢!”我回过头去,箫淳屏幕上的搜索工具栏里,悦晨的角色头像已经由彩色变成了黑白色,这说明搜索的对象已经死亡。

我回过头来,退出了游戏,然后注销了帐号。

后来我对箫淳解释说:“因为实在找不到你们,又不小心被怪兽杀掉了,于是干脆注销了帐号。”箫淳没有多问,只是看起来很遗憾的样子。

又过了许多天,箫淳兴高采烈地对我说:“柏原啊,悦晨终于恢复到以前的灵力了,我好不容易才帮他把草药配制齐全。”我听了也特别开心,“太好了,你们又可以在一起玩了,肯定很少有怪兽会成为你们的对手。”箫淳却突然收敛起笑容,有些惊讶地说:“呀,柏原,你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以前了,你笑了,笑得真的很好看。”我吃了一惊,愣在那里,箫淳笑嘻嘻地说:“柏原,你以后要常常对我笑啊。我会努力让你开心起来的。”我沉默了一下,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走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摊开书本。箫淳在身后说:“还有,柏原,昨天悦晨对我说他喜欢我……”我回过头去,看到漂亮的箫淳羞涩地低着头,脸颊上的绯红像是最温暖灿烂的朝霞:“然后,我……也答应他了。”我看着喜悦而羞涩的她,说:“其实箫淳你一直是喜欢悦晨的吧?我真的很为你们高兴。”箫淳笑了,在我的耳朵旁边用低哑的声音悄悄说:“柏原,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有一个美好的梦,——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悦晨能爱上我。而现在,这个梦突然变成了现实,我觉得真的好幸福。甚至觉得,我是在梦中,这时的幸福是虚幻的。柏原,你告诉我,我是在做梦吗?悦晨真的喜欢我吗?”夕阳下,我看见箫淳何其明艳的脸,我的箫淳如此坦然地爱着一个人,使她整个人都带上了那少女诱人的倾情。“箫淳,这时你应得的,你是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孩子,你的幸福是自己争取到的,是属于你的,是逃不掉的。”顿了顿,我接着说:“而且,我觉得悦晨一直也是喜欢你的,是真心喜欢你的,是死心塌地爱着你的,他认定的不是别人,就是你。箫淳,真的,祝你们幸福。”

望着箫淳幸福的甚至有些激动的笑脸,我也觉得很幸福。悦晨和箫淳,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是我唯一的朋友,而且他们都那样美好,那样优秀。他们是完美的一对,是般配的一对,他们一定可以让对方都幸福。而看到他们幸福,我也会由衷开心,我从心底祝福他们,祝福我的两个朋友,为他们祈祷,永远祈祷下去……

我悄悄拿出手机,在收件箱选项上选择了“清空收件箱”,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确定”。我明白自己的手机再也不会出现经常爆掉的机会,因为我相信,爆掉的一定是箫淳精美的手机。

箫淳的桌子上有一个漂亮的日记本,那是悦晨在他生日时送给她的,扉页上悦晨亲笔写下邵美洵的《季候》。

初见你时你给我你的心,里面是一个春天的早晨,

再见你时你给我你的话,说不出的是炽热的火夏,

三次见时你给我你的手,里面藏着个叶落的深秋,

最后见你是我做的短梦,梦里有你还有一群东风。

箫淳每天都捧着那个日记本,用自己最喜欢的笔,写下她和悦晨的点点滴滴,有时捂着嘴偷偷地笑,有时双手支着下巴,望着雪白的墙壁发呆,甚至有时把她记下的他们的故事讲给我听。

悦晨对她说,大学开始时他第一次见到她,觉得她想最柔和的春风。

悦晨对她说,她有一天在自习室碰到他时用简陋的广告纸叠的千纸鹤,他直到现在还留着。他说,从那天她叠好纸鹤淡淡一笑送给他时,他仿佛听到纸鹤在挥动翅膀。

悦晨对她说,他在丽江水畔旅游时,买了两个精致漂亮的娃娃,一个是自己,一个是她,一同摆放在一个小屋子里,就像那些日本的精致的人偶一样。

悦晨对她说,因为她的嘴唇实在太过娇弱,仿佛一朵禁不起太阳的暴晒也经不起微风的吹拂的蔷薇,于是特地去了很远的地方才买到了一支苍紫色的唇膏送给她……

悦晨对她说过的话,太多太多,无论是我听过的,还是我没有听过的……

我更像是,亲身见证了这对完美的壁人的成长与成熟,用双眼看着他们越来越默契,越来越美好,越来越般配。

一起吃饭时,箫淳总会先为悦晨夹好了菜,才自己开始吃;悦晨几乎每次都用面巾纸替箫淳擦擦嘴角,动作柔和细腻。

很多时候他们一起坐在草坪上休息,总是十指相扣,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有时悦晨会把头枕在箫淳的腿上睡觉,箫淳于是把自己柔软的披肩长发束在脑后,她说怕头发拂过悦晨的面颊让他不舒服。

一起出去玩时,箫淳总是坐在公交车上靠着悦晨的肩膀睡觉,像个听话的孩子。

他们经常一起讨论音乐,文学或者课程,有时候也会争论得面红耳赤,但是从不会有任何不开心。有时候他们争论时,我会想起我和悦晨唯一探讨过的那首《断肠词》,我们探讨的,是它的作者,到底是欧阳修还是朱淑真。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月时,花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更重要的是,箫淳和悦晨,都在与对方的交往中,从对方的身上获得了信念,支持和力量,日复一日地,变得更加美丽,更加优秀,更加光芒万丈……

所有的人,所有的爱他们的人,无一不会祝福他们,为他们祈祷,希望他们永远快乐平安幸福。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

只不过除此之外,我还在渐渐适应着,没有箫淳的关怀,和悦晨的短信的日子,渐渐习惯了,真正的,一个人走路的生活。

这才是本该属于我的,真正的,一个人的生活。

我也会偶尔想起颜毕,只是想起他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强烈的起伏。我想我终究是不应该责怪他的,我甚至觉得他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伤害。趋利避害,原本就是人的本能,只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不够美好,不够资格成为他的朋友罢了。时间是多么伟大的医生啊,曾经的以为不可磨灭的伤疤,竟在这样短暂的时光里,就这样愈合了,再也不是不可触碰的禁区,也不再是不能面对的过去。

我还想过,当颜毕发现我调换自己的自习室座位后,他应当会想对我说一句谢谢吧。只不过这谢谢,是谢谢我主动离开了他的世界,让他可以没有任何内疚没有任何阻碍地奔向高考,顺利实现他自己的梦想,然后彻底遗忘这件事,彻底忘记曾经出现过我这样一个人。

而我,也在悦晨和箫淳的不离不弃的陪伴下,走过了这一段我所以为的不能走过的异常艰难的路,我正在慢慢失去自己曾经的冷漠傲慢,渐渐的,渐渐的,试图回到最初的属于我的世界。

后来有一天,我走在校园里,又习惯性地抬起头,看到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在干净的一尘不染的蓝天的映衬下,越发美丽,像一幅画卷。

可是我再也没有低下头去看手机。

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只是凭感觉缓慢地移动着步伐,走了许久,竟来到了高大的音乐学院楼前。

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正对大门的电梯已经修好,于是没有再走楼梯。

电梯门关上以后,我按了顶楼。

上升的过程中,我突然想起我们玩得那个《黑暗源泉》的游戏。我想,如果不是当时悦晨一刻也没有犹豫地跳过断桥拉起我,他其实根本不会跌落下去。箫淳也根本不会历经艰难去寻找悦晨。

我甚至有点后悔,从始至终,我都不应当进入那个游戏。

依稀记得,悦晨曾经告诉过我,他和箫淳都喜欢昙花,原因是昙花只为月光而开。

就像他们两个人,只为对方的爱而开,就像前世就约定好的一样。

想到这里我笑了。

快到顶楼时,电梯里的灯光闪了一下,突然熄灭了。

后记

《新闻时报》刊登了这样一则消息:

某重点大学音乐学院楼刚刚维修完毕的电梯突然故障,从高楼层自由落体直到一层。电梯内有一名女大学生,被电梯里的灯炮碎片划破动脉。当医护人员和警方赶到时,女生已经因血流过多而死亡。事故原因目前尚在调查中。

尾声

——即使电梯落了下来,即使灯泡都被震碎,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电梯里还是没有信号,我的手机,还是没有信号……

其实我多么想,多么想给箫淳打一个电话,我多么想亲口告诉她,请她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悦晨。一定要和悦晨,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幸福。

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我是多么想告诉她,

多么想,

告诉她。

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这些话……


PS:总觉得当年大学的自己受郭敬明张悦然和其他新概念作者影响好深…他们的书陪伴我走过了整个青春。我承认连“黑暗源泉”这个名字都来自于《悲伤逆流成河》…summer 这个曲子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又从哪里直接copy过来的呢?当年的郭敬明还是感动了我很多很多年的。张悦然更是让我买了很多她的书的女子。只是很担心我这篇文章里会不会有抄袭痕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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