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年底,说起故乡,该是“近乡情更切”,而现在人对故乡体会更多的由“爱”到“怕”的心理,应了宋之问的“近乡情更怯”。
出来两年多了,逢年过节的却都不愿意回去,路途并不遥远,加上高铁,折腾点最多也就半天的时间,再者家门口就是汽车站点。长辈们也只好随我的意愿。
如今,想来,我和曾经的她一样。
她是我的一位高中朋友,在高三还没毕业时,就辍学一个人去了上海,第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去她家找她,她妈妈告诉我,孩子没回来。当时的我还在高中复读阶段,年三十的晚上还保留着和朋友一起去玩耍的习惯,几个人约好吃完年饭去哪里集合,有时候玩到凌晨,在别人家呆到放新年开门炮之前回去,有时候干脆一夜不睡,天亮后正月初一睡个一天。在得知她没回来后,我们几个小伙伴还一直讨论着:“为什么过年都不回来,是不是在外面混的不好,不好意思回来”、“这样的话,也太矫情了吧,我们又不是外人,干嘛那么要强”。那时候,我还自以为是的觉得我们对她的责怪是正确、是符合常理的。
第二年春节,她回来了。我知道后,便去看看她,相互问了些情况。她告诉我一个人去了上海后,没有认识的人在那里,她不知道去哪里落脚,便在上海最繁华的地方下了公交,随后一段时间里在一个小边角处找了一户人家住宿下来。10年前的时候,找工作、找住宿还得自己到处去跑。中间的酸苦只有经历的人才能够真正体会到。
在以后的年岁里,她还是没有回来,我和她之间的交集也只是偶尔在扣扣里聊上几句,星期天的时候我会给她去一通电话,每次她说最多的就是鼓励我珍惜复读的机会,说她现在在下班后会去学习,准备参加自考,还报了英语班。
我们像很多人一样,在后来的日子里渐行渐远,10多年过去了。每次遇到之前我们共同的朋友,都会打听她的消息,“还在上海“、“好像换了份工作”、“还没有男朋友”、每次只是零星一点的。今年年初的时候,在一个微信群里看到她,打开朋友圈,可看的只有十条信息。我却没有勇气加她微信,很多时候,你习惯了一种身份,就会一直想要保持这样。我们都在生活中努力培养一种习惯,可有些习惯却轻而易举的根深蒂固。
在这里,写下曾经的故事,除了去感念青春里的友谊。其实最大的原因,是在自己工作后,渐渐的明白了当初她没有回家的心情。在别人看来,有时候真的是难以理解,而在我,这种心情也难以去解释。我突然感受到我们身上有着同一种性格。固执,骨子里要强的生活着,只是不愿意去将就一切,害怕见到亲人后,那种仅有的梦想和自尊,就会瞬间回到现实中。
当你还在计划着,明年该学些什么,该怎样更好的生活。一回去,家人、邻居直截了当的盘问“存了多少钱”、“要务实,比如结婚、生娃,不要总想着那些虚有的”。有时候你会害怕,在短短春节的几天里,就会在别人的语言下,和生活妥协。最惊颤的,是你会觉得该信命。
思来想去,走过了。你会明白很多都是源于自己内心的恐惧。把自己的不确定、不坚信指向了别人。有时候,活着活着,便也慢慢的发现,内心最深的是生活中你刻意去逃避的。看过弗洛伊德的书籍,便也更加确信。在自己多年的梦境中,每个梦发生的背景却总是家乡曾生活过的地方,我一直没觉得奇怪,潜意识这个词,我一直相信。
和故乡的情分,就像陈年老茶一样,久而愈浓厚。年长一些,更能掂出故乡的分量。
对于外地工作生活的我们来说,生活起居上已经和城市里的人大同小异,没有了来时的羞涩,一口顺畅的普通话,唯一能够跟家乡紧密连接在一起的是乡音。有时候,在路上听到别人讲着方言,即使没能和对方说上话,单是在旁边听着,也能浮想翩翩,倍感亲切。
乡音,它是每个人心中的明灯,就像在成长的过程中,父母总是在提醒着自己,不忘来时的路。
乡思的引触点有很多种。每次去父母那边,妈妈总会给我准备了她亲自种的时令蔬菜,秋天的南瓜、小青菜、腌制的酸豇豆、晒干的豇豆角。由于工作的原因,妈妈每次换一个地方,定会在附近荒地的边边角角里撒下种子。虽然也是在外地,但妈妈亲自种下并细心打理的,总会是家乡的味道。
读书的时候,总嫌弃奶奶做的饭菜。饭很稀,年龄越大,味觉也会逐渐减弱。奶奶做的菜又辣又咸,每次说几句,她自己却不知觉。
菜园里的蔬菜也在夏秋季节里疯长,顿顿都是一样的菜。那时候我还总喜欢对隔壁的人家,嘲笑奶奶种一个南瓜,能吃好多种菜。南瓜叶子、南瓜藤、南瓜籽、一个都不放过。
现在自己做饭了,很享受洗菜、切菜的过程。冬天的大头菜,得把叶子和菜头分开,整整齐齐的切好,摆在喜欢的碟子里。晒干的豇豆前一天晚上拿出来浸泡,和着肉一起炒。不得不相信,生活是很养人的,是能够滋养出向善的力量、和对美好事物的渴望。
那时候总抱怨奶奶干嘛那么节省,如今想来,一半是自己成长的时代里不得已养成的节约简朴,一半是一辈子亲近土地,明白土地里生长的万物才是维持生命的根本,春耕、秋收、冬藏……
多数人爱点钱、爱吃点好东西、皆可以从从容容活下去的,在泥土中成长的人,只念想着该下点雨了,该除草施肥了。
虽然现在已经定居苏州,家人也在这边。四世同堂,奶奶,侄子侄女,过年也更难有机会回去。
但我一直有一个愿望,想要在自己的故土上,带着相机,重新去走一遍。就像故乡的习俗,嫁出去的女儿是难得回来一次的。用相机给故乡拍一组写真,多年后,不会回去,望着定格的画面,也算叶落归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