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幼稚着我的幼稚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在医院的草坪上行走,耳畔竟然传来吟诗声。是那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礼物》,我知道,那是波兰诗人切斯瓦夫·米沃什的诗。
循声望去,一个手捧书卷的年轻人,正坐在廊下的连椅上认真读书。穿着病号服的他,摇头晃脑,沉醉其中,宛若曾经的我。
我也爱好读书,我也爱好吟诗,然而现在,我却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肝癌晚期病人。我面色暗黄,四肢无力,腰间挂着一个来回晃悠的塑料袋子,里面装着从体内导流出来的棕黄色液体。
医生说过,我最多能活到年底,不过现在两年过去了,我还活在世间。尽管有过痛苦,尽管有过挣扎,尽管我也有过多次轻生的念头。
20年前,我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就职于一家效益不错的乡镇企业。我有着还算殷实的家业,有一个漂亮贤惠的妻子,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我的父母身体都还硬朗,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种着家里的15亩地,粮食更是大囤满,小囤流。一家五口,其乐融融,让乡里人羡慕。
我家的院子是一个标准的靠崖院,坐北向南。院子里原本有着五间窑洞,当初我娶媳妇儿的时候,请匠人用砖石套圈了三间,还有东边的两间没有修缮。
终于有了多余的钱,我们一家人商量,再把院子好好修缮修缮,让我家的院子成为村里最气派的院落。
说干就干,很快请来了匠人,还有好几个小工。一个月不到的工夫,工程基本上就要完工。可偏偏就在那天,一个工匠和一个小工因为没有踩稳,双双从不算太高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一个当场死亡,一个奄奄一息。
为此我们花完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债台高筑。伤着的工匠在医院抢救,家属忙于照顾,还没咋来家里闹腾。而死亡的那个小工的家属,在拿到高额的赔偿后,依然天天在我家哭哭啼啼,纠缠不休。
我的娘实在经受不了打击和折腾,大病三天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悄然自杀。这让本来就已经不太平的家,更加的不太平。
我也精神恍惚,还好有爹,有妻子和孩子,埋葬了娘,我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后,又活过来了,重新开始上班。毕竟我是家庭的顶梁柱,我还得还债,还要养活一家老小。
有谁知,屋漏偏遇连阴雨。就在我娘去世的三个月头上,也就是娘的百日祭奠前三天,我爹上树摘柿子。说也奇怪,就在我家那颗只有两米高一点儿的柿子树上,爹竟然能一脚踩空,摔下来就没救了!
如果说娘的自杀让我脱了一层皮,那么爹的不幸身亡就是要了我的命。我真的怨恨上天不公,偏偏把不幸都降临到了我的身上。
家里的15亩地,再也没人种了,儿子刚刚四岁,女儿也才不足两岁。老婆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种不了那么多的地,而且还是山地。
为了老婆孩子,我辞去了工作,开始了耕田种地的生活。原本就是在山里长大的,看着爹娘耕种杷收,帮着他们收秋打夏的我,虽然算不上种地能手,但是还没有能难倒我的农活。
当我收完秋,种了麦,买了种猪,准备大干一场时,我的妻子却在我家门口喊我回家吃饭的时候,竟然抱着年幼的女儿无缘无故地倒在地上,从此再也没有起来!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撒手人寰,和我们父子三人阴阳相隔,骨肉分离!留下了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还有无尽的相思。
一年之间,三位至亲至爱的人相继离世,再加上赔偿两位匠人的天价医疗、丧葬费,让我彻底崩溃!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世间能有哪个人像我这样命苦?二十多岁的我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我想到了死亡,想到了快速结束生命,早日去天堂和父母妻子团圆。
可是儿子那双圆圆的大眼,忽闪忽闪地透着期盼,女儿胖胖的小手抓住我的裤管,一双儿女成了我活下去的力量源泉。
那天,对,就是那天,我在整理家里的书籍时,读到了《礼物》这首诗。
“这个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麻木了的我,在众人的劝说下,搬离了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家。我把两岁的女儿托付给了姐姐抚养,带着我那个年仅四岁的儿子云游天下,找寻落脚处。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也许是因缘际会的缘故,我居然在城郊遇到了一个带着一双儿女的寡妇。她没有我的妻子漂亮,但是她还善良,当她得知我独自一人带着一个没娘的孩子时,她对我们爷俩格外热心。
后来,在好心人的撮合下,我带着儿子,男嫁女家,有了属于我的新家。
从此好运连连,我和现在的妻子齐心协力,教子治家。现在,孩子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我们两口子也幸福美满。
美中不足的是,两年前我竟然确诊为肝癌晚期,但是在妻子和孩子们的精心照顾下,我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打破了医生叮嘱我只能活两个月的预言。
经历了太多的不幸,已经没有再畏惧的事儿,尽管病魔缠身,我依然坚强不屈。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我默默吟诵,竟然慢慢出声。
“直起腰来,我看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那个年轻人和着。
原来我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我们对视一笑,我继续前行。我要锻炼,我要配合治疗,我还想再活上个5年,我还要看到我的孙子出世!
直起腰来,向前走……
(无戒365极限挑战训练营更文第136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