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下,我正奋笔疾书,演算一道推理题。
都说宇宙的尽头是考公,我向来不信。然而时代的灰烬落到普通人头上时就成了一座山,很不幸,我是背着山前行的人。
米粒大的蛾子绕着白炽灯打圈,成群结队,前赴后继,撞向唯一的光源。
我扇动真题册,将飞蛾尸体扫到地上。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连棕榈树的叶子也没有摇晃,草丛里潜伏的昆虫不约而同地静默下去。偌大的办公室,只有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蛾子们突然间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地撞向白炽灯。
我抄起笔和文件袋退到一米外,看着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不到半分钟,桌子上已经堆满了虫子尸体。
空气一点一点冷下去。
一只蝴蝶从窗外飞进来,白翅黑斑。它绕着办公室飞了一圈,在栀子花上停留了好几秒。那束花是在几天前买的,现在已经变黄了,残存些许香味。似乎呆的不舒服,它又扇动翅膀飞起来,在屋里绕了两圈。
我把答案B填在括号里,蝴蝶绕着纸玫瑰花束飞了许久。
“真好看。”
“这谁家的玫瑰啊,怎么没有香味?”
“太缺德了!难怪没香味,原来是纸做的假玫瑰”
“好累好累!我飞得好累!比走路还累。”
“我好饿呀,好想吃东西,好想睡觉······”
“呜呜呜······我想回家······呜呜呜”
刺耳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变成了干嚎,好好的解题灵感一下子没了,我终于忍不住低声吼了一句:“闭嘴,吵死了!”
哭声戛然而止。
蝴蝶停在黄色的纸玫瑰上,一动也不动,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终于安静了,我舒了口气,继续演算刚才的推理题。
“啊!”更加高亢的尖叫传来。
“你居然能听见我说话!你居然能听见我说话!”
“怎么办?怎么办?要躲起来吗?”
蝴蝶翅膀没有节奏地扇动着,东倒西歪,感觉下一秒就要跌下来。
“不用,闭上嘴巴就行。”我拿出答案解析,打算看一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所以你能听见我说话是吧?”她飞到我面前,“你是谁?你怎么能听见我说话?”
我伸手捏住她的翅膀,走到窗边将她弹出去,然后迅速关上玻璃窗。
终于清净了!
白蝴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待清醒过来,自己竟然趴在一朵风雨兰上。她不甘心,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呢就被扫地出门了。她扇动着翅膀,想要冲进去,
吧唧!一下撞到玻璃上。
“好痛!呜呜······”她趴在窗沿,狠狠地瞪着玻璃窗,仿佛在看仇人。屋子里的人依旧伏案做题,丝毫不为外界所动,刚才的交流就像是一场错觉。
可是,她明明听到那个人嫌她吵。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有本事当面说清楚,把我关在外面算什么好汉?”
吵吵闹闹了好一会,白蝴蝶累了,她停在玻璃上,翅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
办公室突然暗下来,随即响起关门的声音,白蝴蝶立马清醒过来。
“等等我!”她追在后面。
我装作没听见,骑着小电驴就跑。
十字路口,红色数字不停跳动:30,29,28······
“怎么突然一下冷飕飕的。”旁边骑电动单车的短袖小哥搓搓自己的手臂,余光忽然瞥见白色的小点,仔细看原来是只白蝴蝶,白蝴蝶绕着戴粉色头盔的女人飞,“美女,蝴蝶追着你呢。”
“哦,那我可能是香妃转世。”对方冷冷淡淡回了一句,像道风一样消失在车流中。
“我靠,够拽啊!”
车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中心广场的西北角停下。晚上八点是城市最热闹的时候,跳广场舞的大妈,出门散步的老小,叫卖的摊贩把广场的空地都占满了。
“啊切!”卖西瓜的老板突然打个喷嚏,“这个鬼天气,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不感冒才怪。美女,一共25.6块钱,就25块,要切开吗?”
“不用,谢谢。”我提着西瓜离开。
“不要跟着我!”
“你终于承认了!”白蝴蝶上下飞舞。
我能感受到她打量的眼神,从左边到右边,从脸到四肢,没有一处落下,“奇怪,你长得那么普通,怎么能听见我说话?”
“长得普通就不配拥有特异功能?”
“哪个主角不是帅哥美女,不然怎么叫做天选之子?”白蝴蝶得意洋洋地说。
“美女,要加什么酱?”
“番茄沙拉。”卖手抓饼的老板把生菜叶铺在饼上,又把事先烤好的鸡柳切成小块放上去。
白蝴蝶馋得慌,想凑近闻一闻,火炉的热浪逼得她往后退。“你的口味和我一样耶,等我回去了一定要买十个手抓饼一口气吃下去。”
我低头咬口饼,在桂花树下的长椅坐下来,隔壁椅子上坐着两个中年女人,她们的孙子蹲在前面的空地上折纸玩。
很快,年龄稍大的小男孩已经折好了一架纸飞机,随手扔向空中,飞机晃晃悠悠落在我的脚下。
“阿姨,那个姐姐为什么在树上不下来?”他跑过来捡纸飞机,抬头的那一刻突然问道。
我摸摸他的脑袋:“真可爱,树上哪有姐姐,小朋友一定是看错了。”
小男孩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疑惑,又抬头仔细看看,桂花树还是桂花树,茂密的叶子把树干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只鸟的影子也没看见。
“阳阳,回去了。”女人摆完龙门阵,准备回家。
“还没到九点,这么早就回去?”她的朋友问。
“早点回去好,你不知道,昨天我们那栋楼有个小女孩跳楼自杀了,迟了回去总觉得瘆得慌。”
“跳楼?”
说到八卦,女人又来了劲:“听说是和家长吵架,赌气跳下去的······”
女人尖利的责骂如潮水般涌来,伴随着玻璃杯摔碎的声音,被撕得粉碎的书页像漫天飞舞的蝴蝶······
“我让你看!我让你看!”
“啊!”白蝴蝶突然大叫起来,“不准撕,不准撕,凭什么撕我的书?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我揉揉耳朵,鬼哭狼嚎的声音让耳膜发疼。
“现在的小孩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哎,当家长的不容易······”女人还在发表自己的看法,另一个瘦弱的男孩突然大哭起来。
“轩轩怎么哭了?阳阳,是不是你欺负弟弟?”
阳阳拿着纸飞机不知所措,小伙伴突然大哭把自己也吓得不轻。
“真是麻烦。”我拨动几颗小石子,“今晚哪都不要去,吓到小朋友就不好了。”
白蝴蝶依然像疯了一样,嘶吼、咆哮,好像要把所有的愤怒尽数发泄出来。桂花树枝叶翻卷,犹如狂风过境。数息之间,周遭的阴气已经浓稠如墨。
“小孩家家的,哪来这么多怨气。”
轩轩慢慢止住哭声,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轩轩,是不是摔了啊?”
轩轩摇头,也想不起为什么,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广告纸。
广场上热闹非凡,音响里的女高音已经唱完一曲,领舞的男人变换姿势做好下一首的准备动作;烧烤摊前围着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挑选烧烤串,孜然的香味在空中弥漫开来,闻之唾液横流。人们专注于自己的事,没人留意一颗桂花树的异常。
次日,我还没到6点就醒了。无他,只是昨晚梦见自己没带准考证,被保安拦在考场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刷题的压力已经转移到梦里。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睛下面有圈淡淡的乌青。我就着水龙头洗把脸,然后才开始刷牙,厨房里飘来玉米的香甜气息。
祖柏窝在沙发上,看我从洗手间走到厨房,又到阳台上收衣服,终于忍不住问:“外面那个你真的不管?”
“你说谁?”我假装听不懂,把晾干的T恤折好放在木沙发扶手上。“今天又是大晴天要出去走走吗?”
祖柏伸出猫爪子在遥控器开关上摁了一下,电视机立马黑屏。
“不去,熬夜追《甄嬛传》,白天需要补觉,这是规矩。”
我忍不住笑出声,一只猫熬夜追剧,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祖柏优雅地翻个白眼,对我的嘲笑予以还击。
他挥挥猫爪,阳台外飘进来只白蝴蝶,落地的瞬间变成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穿着白衣蓝裙的JK制服,不长不短的黑头扎成双马尾,青春又靓丽,前提是忽略她血肉模糊的脑袋。
我撇开眼,胃里一阵翻涌。
祖柏金色猫瞳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些东西天天都能看见,也没见你难受,今天怎么这么大反应?”
“罪过,罪过,我最不乐意见血,她的样子让人瘆得慌。”
少女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她本来要冲上去求那个女人帮忙,但她身边的那只黑猫让人有种莫名的恐惧。他冷冰冰的金瞳扫过来,灵魂深处都为之战栗。
“一只新鬼,怨气竟然这么重。”黑猫踱步上前,金色的猫眼直勾勾地盯着少女,少女看着他,眼睛逐渐失去神彩,犹如提线木偶。
“不敬师长,不孝父母,不爱自身,坠入深渊的弃儿,这样的灵魂真是格外美味。”
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爸爸风尘仆仆归来拿出她最爱的芭比,期末颁奖典礼上她捧着奖状笑得开心,台下是老师赞扬的拇指和同学们歆羡的眼神······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大概是刚升入六年级,她从旧书店淘到那本小说开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昼夜不眠只为能读完一本又一本的小说······
半期测验成绩一落千丈。
后来是无休止的说教、批评,从一开始的愧疚到麻木不仁,父母和老师越不赞同,她就偏要对着干,现实生活的不如意让她更加沉迷于书中世界。直到两日前矛盾爆发,她纵身一跃······
“我后悔了······”少女瘫坐在地,兀自流泪。
“一个小女孩吓唬她干什么?”
“你还是心软了。”祖柏无奈。
“我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管闲事。”我伸出手指无比认真道。
祖柏看见对方先比出三根手指,觉得不对换成四根,又换成ok手势,来来回回都没做对。
“伸出食指、中指、无名指,重新说一遍。”
“哈哈哈,说过了就算啦!”对方尬笑。
祖柏懒得理她,收敛身上的气势,变回一只人畜无害的普通黑猫。
无形的威压瞬间消失无踪,小女孩飘过来,心底恐惧犹存,只能呆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阿姨,不,姐姐,你能帮帮我吗?”祖柏帮她掩去狼狈的形容露出原来的样子,鹅蛋脸,大眼睛,顶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帮你什么?”我问。闻言,她的目光暗淡下去,煞白的脸上交织着懊悔、难过的情绪。
“我想见爸爸妈妈,说声对不起。”她全都想起来了,母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自己歇斯底里的怨怼,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窒息的味道。鬼使神差,她想起书里希希自杀的那个片段:她像片树叶儿飘向大地,最后跌落到一个色彩斑斓的梦境……
她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去拥抱蓝天和自由。
然而,这条路的尽头没有梦境,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彩色的梦,灵魂与肉体的拉锯中,她听见母亲痛彻心扉的哀嚎。
天啊,她做了什么?
“妈妈,好痛。”她想像往常那样撒娇,
暗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堵住了所有的呼喊。
混混沌沌之间,她好像长出了翅膀,一直飞一直飞,没有停歇。她遗忘了许多东西,非常重要的东西,但她不知道是什么,只有“家”这个字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我叫周妙彤,家住乐华小区6单元5-3,爸爸叫周健华,妈妈叫何蓉,电话********”
“幼稚的小鬼。”我看着她几近透明的魂体,仿佛呵口气就能把她吹散,再多的话也只能压在心底。香炉里的檀香无火自燃,袅袅青烟弥散。
周妙彤深深吸了口气,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你就呆在这里,等我下班回来再说。”我看了眼腕表,已经七点二十了。
“我和你一起出门。”右肩突然一沉。
“你该减肥了,整天不是追剧就是睡觉小心最后找不到女朋友。”
祖柏恼羞成怒,一爪子拍过去。
“姐姐,我能跟着去吗?”周妙彤怯怯道。
祖柏眯眯眼睛:“如果你想,当然可以,代价只是魂飞魄散罢了。”
“好好待在这里,对你有好处。出了这道门,你大概就没机会见到爸妈了。”最后一个字说完,周妙彤仅存的一丝生气消失殆尽。
与此同时,医院三楼的一间病房传来压抑的哭声。
“节哀。”医生揉了揉酸涩的双眼,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内心早已波澜不惊,可看到这么小的孩子离世心里也非常难受。
孩子妈妈哭得不能自已,爸爸稍好一些,强忍着悲伤安排后事。
乐华小区内,妙彤妈妈倚在沙发上暗自垂泪,旁边坐着同样抹泪的妙彤外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周健华压着哭腔接起电话:“喂?”
“请问是周健华吧?”一个陌生的女声。
“你是?”
“周妙彤在我这里,如果你们想见她,今晚十点来南阳小区三单元四楼1号。”
“死骗子,给老子滚!”周健华怒不可遏,果断挂掉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我无奈耸肩,看来电信诈骗快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消磨光了。
“这样的说辞换谁都不会相信,难怪你干销售总是垫底。”祖柏吐槽,他跳到窗台上悠哉悠游地晒太阳。
“算了,还是用点非常手段。”我撕掉张纸,团吧团吧扔到空中,白纸立马变成只黑翅蓝鳞的凤尾蝶。凤尾蝶在空中盘旋一圈往北边飞去。
“老婆,好好歹歹吃一点,身体要紧……”周健华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见原本了无生趣的何蓉突然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他若有所感也看过去,一只黑色的蝴蝶停在玻璃窗上。
自从彤彤跳楼后,他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
“彤……彤?彤彤!”何蓉发疯似的想要冲过去,嘴里念叨着周妙彤的小名。周健华怕她想不开跳楼,只能死死地抱住人:“老婆,彤彤已经走了。”
“彤彤是从那里跳下去的,她,她变成蝴蝶回来看我们了……”她指着那只凤尾蝶。
“好了,别闹,妈才刚睡下,不要把她吵醒了。安静点,我陪你过去看看。”周健华竭力安抚怀中的人,何蓉不再挣扎,她倚在男人怀里,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到客厅窗户边。
何蓉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玻璃上:“彤彤,是你吗?”
凤尾蝶扇动翅膀。
“老公,快,快把窗户打开,彤彤要进来。”
周健华配合打开窗户,神奇的是,那只蝴蝶竟如何蓉所想,翩翩飞进屋子停到她手上。
难道真是彤彤?
光华闪过,黑凤蝶在二人的眼皮子低下变成一张白纸。
“想要见周妙彤,今晚十点,南阳小区三单元四楼1号。”
……
“他们会相信?”祖柏问。
“当然会,不要小看一个母亲的爱。”我抱起祖柏。“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你?”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今天发工资了?”
“没有。没发工资没中彩票,单纯只是想吃顿好的表扬自己日行一善。”
“黄辣丁。”
“想得美。”毫不犹豫地拒绝。
祖柏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穷鬼就不要说请客的事。罢了,我也吃不惯人间的五谷杂粮,浊气太多。”他背过身,继续玩手机上的消消乐。
华灯初上,家家户户飘出不同的香味。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
“猫大人真有才华!”周妙彤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给祖柏梳毛。
“小鬼有眼光,不像某人。”厨房里传来滋滋的声音,滚烫的热油浇淋,鲜香麻辣的味道扑鼻而来。祖柏仔细一嗅,全身的毛发突然炸开。
“夏朝朝,你竟然敢放葱!”
祖柏决定冷战,那可是说到做到,我百般求和都没有用。
周妙彤躲得远远的,唯恐怒火烧及自身。她在阳台上飘荡,眼睛一直盯着楼下,从这里看下去正好可以看见小区大门。
小区大门来了一对男女,身形很眼熟,他们正在和门卫说什么。
“爸爸,妈妈。”
何蓉抬头痴痴地看着四楼的窗户,想要从中看出端倪。这是个旧小区,只有一栋并排的居民楼。
“老公,你说我们能见到彤彤吗?”
目的地就在眼前,她突然失去了不顾一切的勇气,如果这是骗局,她的彤彤是不是……
周健华敲响房门。
门打开了,屋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扔在人堆里就认不出的那种长相。她脸色平静,连问也没问就请他们进屋。
“彤彤!”何蓉一眼就看到站在女人身后的周妙彤,抱着她大哭起来。
“爸爸,妈妈,对不起!”周健华抹了把泪,抱住母女二人。
我躺在床上回忆白天归纳的知识点,客厅里的哭声丝毫影响不了自己学习的热情。祖柏向来不喜欢这种悲悲戚戚的场景,两只耳朵往下耷拉,直接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姐姐,你能出来一下吗?”周妙彤含着哭腔。
祖柏用尾巴翻动书页,没有插话。
“小鬼,你生机已断再无复生的可能,好好珍惜与父母相处的最后一晚,明早五点自有使者接你去阴冥。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此间再无周妙彤!”
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传到夫妻俩耳朵里。
“彤彤”何蓉哭倒在周健华怀里。
周妙彤扬起笑脸,欢快地跑过去:“爸爸妈妈,我给你们洗洗脚吧。”
唯有失去才懂珍惜。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对他们来讲都无比珍贵。檀香萦绕,慢慢抚平三人不安的内心,暂时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别离。
天边破晓,周妙彤依依不舍地告别父母,走向黑白二使。
一切恍然若梦。
“谢谢!”周健华夫妇朝紧闭的房门深深鞠躬。
“走吧,忘记该忘记的,铭记该铭记的,去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悲伤仍在,但已有继续生活的勇气。
熙熙攘攘的商业街,来往的人很多,其中一个抱着黑猫的女人格外引人注目。
她个子不高不矮,穿着简单的短袖牛仔裤,浓密的秀发扎在脑后,平平无奇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地微笑。
“那家旧书店就在这条街。”
穿过商业街,直走五百米右转,一丈宽的槐花巷出现在我眼前。
槐花巷的槐花早已凋谢,只有枝叶扶疏的几棵老槐。槐荫遮住毒辣的日头,使得阳气难入,加之其属阴木,这里的阴气比其他地方要重许多。即便盛夏来此,亦觉凉意入骨。
“难为他们还能待下去。”槐花巷保留了大量的老房子,房主都搬去了新城区,把这地儿租给进城打工的外乡
人。
“阿姨,你的黑猫好酷啊,就像魔女的猫耶。”
“什么魔女的猫,明明像黑猫警长。”围过来两个小孩七嘴八舌地讨论祖柏的长相,他们是附近人家的孩子,趁星期天约着一起去书店看书。
“阿姨,我能摸摸它吗?”碎花裙的小女孩眼神澄澈,干干净净的像朵百合花。
“抱抱都行!”我蹲下来,把祖柏放在地上。
“真可爱,它的毛好软。”
“大磊,你干什么掐猫猫的尾巴?”小女孩不满。
叫大磊的男孩满不在乎:“不过是只猫,大惊小怪!”
说话间,一只灰扑扑的蛞蝓样的虫子从他肩膀爬到脑袋上。。
“喵!”祖柏突然低吼,金色的瞳孔变窄,冷冰冰地盯着他,仿佛盯着一件死物。
大磊骇得跌坐在地。
“啊!”小女孩忍不住尖叫,大磊下意识伸出双臂挡在面前。
祖柏飞扑过去,从他头上掠过。
“哈哈哈,没事儿。”再次睁眼,大磊眉宇间的戾气尽除。“我们快走吧,迟了就借不到想要的书了。”
两人礼貌道谢,小跑着离开。
虫子在猫爪下挣扎。
“原来是螝虫。”自娲神创世,大地多了人这一物种。而后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塌地陷,极天之外邪气外溢流落人间,致使人心生出贪、嗔、痴、恨、爱、恶、欲。而螝虫能诱使人心的欲念无限扩大。
“看来我们得去会会书店的老板。”把主意打在孩子身上,是个人都不能容忍。
祖柏不慌不忙处理掉螝虫,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他心里憋着气,但粗神经的女人显然没有发现。
书店大门紧闭,大磊上前敲了敲门又等了几分钟也没见老板来开门。
对面卖杂货的老头端着茶杯走出来:“别等了,人一大早就搬走了。”
“啊。”大磊非常失望,他今天还特意带人来看书呢。
“事情就有这么巧。”我咬着冰棍,含糊不清地同祖柏吐槽。
老头子喝一口茶,将茶叶梗吐在地上:
“你们要是想看书,我这里就有一大摞,全是那老板转卖给我的。便宜卖,十块钱一本。”这些书都是书店老板送他的,没有任何成本。杂货店老板心里盘算,想到即将大赚一笔,眼睛眉毛都笑没了。
“我要一本《暗夜的罪孽》!”大磊掏出10块钱。
“好勒。”
杂货店老板弯腰取书,一道灰影快速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