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炽热而胶黏,詹姆斯坐在座位上不禁又看了看手表——四点五十。还有十分钟就可以离开这该死的办公室了。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使劲皱了下眉头。
有股怪味!
并不是刚才才有的这股味道,而是从三天前就一直存在了。詹姆斯叹了半口气,又被臭得屏住了呼吸,这种类似下水道里一堆黑红相间的内脏与粘稠泔水相互发酵的腥臭味道,真的让人无法忍受了。詹姆斯也询问过身边的人有没有闻到过这股味道,但他们都一脸茫然答不上来。
开始的时候,这气味还很淡,空气中甚至带着一丝丝的甜腥。詹姆斯并没有注意,只是开了窗子让室外带着尘土的燥热空气吹进来,试图缓解一下。
结果毫无作用!仅仅几天时间,这气味,就让置身其中的詹姆斯感觉自己已经被这臭味穿透了,浸泡了,腌渍到了骨头中。就好像气味从身边每一个空气分子中压榨出来一般,又在每一个分子的缝隙中迭代出一层新的腥臭。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味道!”詹姆斯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依然没有发现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气味。他也不清楚这三天是他第几次骂出声来了。也一遍又一遍翻找过周围的垃圾桶与下水道口,但还是没有发现源头。
这味道像是影子一样跟随者他。
詹姆斯放下手中黏糊糊的满是汗水的笔,在桌子上那份被他沾湿的文件的末尾狠狠画上了自己的名字——一份无聊的办公用品的采购审批。詹姆斯的工作是如此的无聊,甚至于在这几天恶臭如影随形中他恶意的想到:哪怕让他在这恶臭与这无聊的工作中选择一个呆在一起一万年,他可能都会考虑一下。可惜,这两个让他都无法摆脱。詹姆斯十分需要这笔微薄的薪水来填补家用,爱丽丝与安吉尔还需要着他。哦,可爱的安吉尔,他那五岁的女儿,那晶莹剔透的笑容恐怕是这炎炎夏日最最舒爽熨帖的小冰块了。
“要是没有这味道,我也许还能不那么心烦……”詹姆斯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表。终于等到五点了。他拿起公文包,揣上手机,把桌上女儿的照片往里推了推后起身离去。
詹姆斯的家离公司不远,只需要步行回去。五点多的时间威莱世街头本应该充斥着暴躁的鸣笛声,被拥堵的车辆堵塞在街道上的人群,会用车前的喇叭来与一切阻挡他们享受下班后享受片刻欢愉的敌人宣战。
可是这几天交通状况出奇的好。詹姆斯眯起眼环顾了一下被太阳烤得发亮的街道,一辆车都没有。“难道……这条路段又要拍电影了?还是交通局的那群吃白饭的蛀虫终于发善心了?”他一边呜呜哝哝着,一边拖动着脚步。
詹姆斯眼角扫到了街边公园旁边新开的一家花店,“是不是买束花?这家前阵子开的花店应该还在打折吧?”他摇摇头又嘟囔了两句。三天前他和爱丽丝吵架了,甚至还厮打了起来,以至于不小心伤到了可怜的安吉尔。“可怜的安吉尔。”
一定是还是因为他这份微薄的薪水让爱丽丝不满意吧,因为这个他们之前就争吵过好多次。而这几天的恶毒的太阳和时不时的断电,让没有冷气的炎热家中也酿造了更多的暴躁。可是当爱丽丝扑过来的时候,他也只是下意识的躲闪,却没想到身后站着刚睡醒的安吉尔。
花店的里没有人,詹姆斯等了一会儿,但始终没见老板回来。他擦了擦黏糊糊的额头,在这间小小的花店里转了一圈,最后挑了一束微微发干的玫瑰(这已经是里面品相最好的玫瑰了)还有安吉尔最喜欢的雏菊花,按照收银台背后的价格板丢下零钱。
当詹姆斯拿着花夹着公文包推开家门的时候,屋子里如墨的黑暗似乎是要从里面蔓延出来,这黑色中传来电视机微弱的沙沙白噪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一直萦绕不散的味道。詹姆斯皱皱眉头打开玄关的灯,借着枯黄的灯光他隐隐约约看到爱丽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亲爱的,我回来了。”但是爱丽丝并没有回应。
“大概还在生气吧。”詹姆斯唔囔了叹了一口气,拖着脚步来到客厅,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爱丽丝,原来安吉尔正靠着她熟睡着,而爱丽丝也把脑袋轻轻靠在自己女儿的脑袋上睡着了。窗外微弱的夕阳,把微红的最后一丝阳光洒在沙发和母女俩人的身上。詹姆斯好似看到了某种圣洁的金红色薄纱,如此的安详温暖,他欣慰地扯了扯嘴角。
“如果没有这该死的味道的话……”
詹姆斯挪往厨房,翻出细颈花瓶,把玫瑰花与可爱的雏菊轻轻插在花瓶之中。真是完美。他痴痴地看着如胭脂和雪一般的花朵想到,爱丽丝醒来的时候一定会很开心吧。可是旋即詹姆斯又生出一股怒气——他闻不到花的香味!这该死的臭味已经把一切味道都掩盖了!詹姆斯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为这臭味的发散源头之一了。他耸了耸鼻子。没错,身上也有这黏糊糊混合着腐臭与酸苦的仿佛十年没有掀开的下水道的该死的臭味!
詹姆斯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但是水龙头却咔咔响了两声并没有水出来。他懊恼的拍了拍水龙头。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黏糊糊面颊与青筋鼓起的额头,满是血丝好像有72个小时没有睡过觉的双眼——好一副面目可憎的吓人样子。他伸出手指,在嘴里摆弄晃动了一下,轻轻一拔,擦了擦嘴角,拿到眼前仔细一看。“好吧,又一颗……”詹姆斯好像有些意外自己的习以为常,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詹姆斯探头往垃圾桶一望。只见垃圾桶里一堆脱落的头发、绷带、牙齿、不明的血迹和肉块……这些莫名的东西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气味。是的,就是那纠缠他这么多天的可怕气味。
一瞬间,詹姆斯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脱下已经粘在身上的衬衫,果然看到了肩头那巨大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啃食后的伤口,糜烂的表皮、脂肪以及苍白肌肉翻转着挂在肩头,蠕动的蛆虫伴随着腥臭的味道流淌着脓水……
这该死的臭味源头。詹姆斯尽可能转动着他那仅能转动着的不多的理智,吃力地想着。
客厅的电视机忽然有了信号,断断续续传来嘈杂的背景音和男人说话的声音。詹姆斯蹒跚地从卫生间出来回到客厅。像以往无数个下班之后一样瘫坐在沙发上。他搂了搂身旁的妻子,小心避开了爱丽丝额角的巨大伤口,轻轻在脸颊上吻了一口。
“花我放在厨房了,等会儿你醒来做饭的时候看见一定会很开心。”詹姆斯嘀咕着,伸手摸了摸安吉尔的头发,“我可能要也睡会儿了。”
詹姆斯迷迷糊糊听见电视里的男人在说一些“病毒……撤退……放弃……”之类听不懂的话……一定又是什么烂片吧。恍惚间,似乎这些天一直无法散去的臭味他也闻不到了,厨房传来了甜丝丝香喷喷的煎肉饼的味道,伴着甜甜的花香。
晚安,小冰块……
晚安,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