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狗年之前顺利脱单,对一只即将三十的博士喵而言无疑是件大事。家中一片欢腾,爷爷竟喜极而泣,明明刚刚开始,却有种立马要出嫁了的感觉。
在遇到他之前,我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关心任何事、对未来有任何憧憬任何期盼。或许我的经历比常人复杂些、坎坷些也伤情些,一直过着痛苦而别扭的“双重生活”,心中所爱、真实所想皆不敢示人,偷偷摸摸谈过初恋,冷冷清清有过动情,又痛彻心扉万念俱灰。十载相依,他离去后我的世界决然崩塌。三年,是我安慰好友的话,我说三年之内,肆意伤心,三年一过,只要一息尚存,便重新振作。
三年过尽,机缘巧合下决心考博,紧张的复习与厌恶的工作交织,忙碌的寒冬过后,春暖花开,我的眼中又有了斑斓的色彩,不再只是单调的线条。离开银行,回到学校,每天醒来,嘴角都挂着微笑。我告诉自己,每一天都过得很满足、很开心。看书,抚琴,做自己最喜欢的学问,何时倒下都好,因为我又回到了梦想的轨迹,不再是随波逐流虚度年华。
然而,学业得意、梦想得成并不能填补所有空白,时间,也无法治愈所有的伤痛,顶多是敷衍了事。我始终无法原谅自己,总想着,若从不相识,他就不会走上绝路。四年来我写了很多小说,每一篇截稿,都仿佛好过一点。因为只有在小说中,我可以重建我们的结局,无论是彼此安好、相忘江湖,还是轰轰烈烈、死生相随,都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祈愿。混淆了现实与虚幻的我,以为得到了救赎、放过了自己,不愿承认,我所谓的心如止水、心伤渐愈,不过是换了种更柔和的方式,静待花落。
他,悄然出现。学术是借口,借书是幌子,一个眼神,我已心下了然。可我要怎么办呢?身心残破之人,还能拥有幸福吗?相亲相了这么多年,遇到不错的,怕拖累人家,遇到不合适的,反倒可以安心拒绝。几次想过,不要再回复,不要再关切,不要再给他一丝希望,却终究做不到。
如今想来,最初的相处模式实在与宝黛如出一辙。不由得互相吸引、互相亲近,却又敏感地欲言又止、刻意疏离,你刺我一下,我逗你一句,谁也不敢说破,也谁都不甘退缩。终有一天,我告诉他最深的心事、最痛的过往。那些一直不敢触碰的往事,第一次用声音而非文字讲述,漏尽更残,泪落无声。他的回复寥寥数语,却一针见血:年龄、门第、家世、生死,都不应是借口。那一瞬,我豁然醒悟。我曾因《牡丹亭》题记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肝肠寸断。我疑惑为何我们的感情可以为彼此而生、为彼此而死,却终究无法得到完满的结局。
他告诉我,日本词典中“爱”的定义:“原①相手を掛け替えのないものと認め、それに引き付けられる心の動き。また、その気持ちの表れ。相手を慈しむ心。相手のために良かれと願う心。異性に対して抱く思慕の情け。恋”,并翻译:认为对方无可替代,并被其吸引之心。以及这种心情的表现。对对方的慈爱之心。时刻祈愿对方安好之心。对异性怀有的思慕之心。思恋。
竟然,我与医生之间,不是爱得不够深,而是根本不算爱!
真正的爱情,容不得一丝犹豫、一丝迟疑,哪怕只剩一年、一天、一个时辰,也舍不得分离。母亲常向父亲撒娇,说一定要死在他怀里。当年我最怕的便是死在他怀中。那时想着,哪怕能多活五年,也可以和他在一起。若时日无多,又怎能拖累他、让他再承受一次丧妻之痛呢?我好一点,他就自卑退缩,我坏一点,我就消极逃避。我依赖他信任他视他作世间唯一的亲人,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无怨无恨。可他,只是我命中的过客、情劫。
可是,我和他之间,是爱情吗?我毫不设防的全然信任、失魂落魄的各种等待、痴痴傻傻的寸寸思念,会不会只是寂寞的错觉、感动的作祟?
地震了。地震之前,一言不合赌气关机。地震的一瞬,五雷轰顶,方寸大乱。倒不是害怕,也不是担心家人,毕竟京津冀不会有大地震,我也到底在台湾待过一年。可是日本呢?远在日本的他呢?!若震源在那该死的岛国、这里都有震感,那他……那他……立即开机,手抖到几乎打不出字来,等待回复的两分钟长得难以忍受。他还逗我,说我不是产生幻觉了吧。。。真讨厌……真讨厌……真好……
一夜之间,物换星移。我是心思单纯之人,一颦一笑就能看出喜恶。十余年前初恋就是因为走心又走面,才被父母察觉、打散。家中知晓后,母亲不敢相信,还半开顽笑地问我“你是真的动心了还是为了逃避相亲找个挡箭牌?”,我低头莞尔,轻轻说道,初恋时,也不过如此吧。说来可笑,明明过了花季雨季的年龄,也经历了那么多爱恨悲欢,居然又回到了初恋时的状态。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原来凡心未老,原来还可救赎,原来,世界竟如此美好。心伤如我、心死如我,尚有一人,佛心普度、倾心相护,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值得你等待、值得你爱恋,值得你,携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