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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想不到，拿起《人间失格》，撕开裹着书本的塑料薄膜，竟然是因为一位13岁少女的缘故。

我的书架上，有很多已经摸得比较破旧的书，也有很多还包着塑料纸的书，似乎显得这个书房的主人，很爱看书，又似乎还有那么多书，还没有打开来看过。

是啊，如果都看完，也许是后半辈子的事了。

饭局上，小侄女悄悄地凑到我说，阿婶，我想问您，您看过一位日本作家的书吗？

我立马好奇地问，是哪位日本作家？

少女这回却又放下了私密，无所顾忌地张口就大声说，是那个自杀了五次，四次没成功，最后一次成功了的作家。

全然不顾在一起吃饭的叔叔婶婶们，还有她的父亲。

我立马答道，太宰治，《人间失格》。

小侄女立马头点得飞快，似乎遇见知音了一样，笑着说到，是他，是他，就是他。

然后又说起他自杀的事儿。

我说，吃饭呢，能不能换个话题，哈哈，你爸爸可不想听到你说这些。

小侄女说，好的，好的，阿婶，你书房里有这本书吗，好朋友跟我说的，她看完了第一章，说很好看，推荐给我看。

我说，有啊，等下去阿婶家，还在书架上放着，没拆封呢，阿婶送给你，自己再买一本。

其实，我心里咯噔一下，我还不知道，书里怎么说呢？

我怕给了她，万一产生不好的影响怎么办？毕竟自杀，对于青少年，可是现在最敏感、最无法触碰的字眼呀，也是当代父母、老师和学校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回到家里，活泼开朗的小侄女，又对我家里的茶台来了兴趣，嚷嚷着要学泡茶，泡了几泡，又带着几个妹妹，进儿童房玩嗨了，似乎全然忘记了这本书，也忘记了要去书房取这本书这回事儿。

我默默等待着，心里在想，不要提啊，让我先看看书里，到底写了什么，值得她们少女间，这样秘传。

我好知道如何在下一次家庭聚会时，再如何好好跟她聊太宰治，聊《人间失格》，该如何正面去引导她。

这本书，可是世界文学名著啊，我为何如此杯弓蛇影呢？只因为作者自杀？！只因为了解到关于这本书的片言只语，用一个很流行的字，叫“丧（sāng）”。

有一个短视频叫聚光，让我印象深刻。对于身边的自闭者，抑郁者和可能正在被侵犯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大人只需多留心一点，多聚光一点，多用心一点，也许完全可以避免他们受到伤害，可以挽留他们的生命。

那我就做一个聚光者吧，把这当作我和她之间的一个秘密。孩子其实特别阳光。

我的女儿们，会不会也有一天，充满信任地凑在我耳边，问妈妈有没有读过太宰治，读过《人间失格》，毕竟我的书房，也是为了她们爱上阅读而准备的。

但愿，是我误解了，想多了。

2

关于太宰治，我知道他的《人间失格》，也知道他那句“生而为人，对不起”，知道他自杀了。

可对于这本书，我始终怕引发我的抑郁，所以没敢轻易打开。

可不曾想，却是这样一次因缘际会的缘故，我毅然撕开包装，打开了这本书，幸好又是周六的晚上，可以不用在乎早睡早起这回事儿。

接下来，三个晚上和一个上午，我便看完了这本书，合上书本，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梳理好写作思路后，决定来写下这篇读书笔记。

“永远的少年”，译者序中这样命题。

“太宰文学被誉为永恒的‘青春文学’，被年轻的少年们（包括另一种心理状态上的少年们）视为神明一般地尊奉，其中漂漾着的‘清澄的感受性’和绝不妥协的纯粹性，堪称为世界上青春文学的最好范本。与此同时，太宰文学又被誉为‘弱者的文学’。”

看到序言中的这段文字，我愈发不能理解。

我的青春印象里，完全不见太宰的影子，却是在一场家庭聚餐上，听到一位08年出生的奥运少女讲起他，决定去拜会他。

什么是青春文学，我不禁发问着，有人告诉我，青春文学的标签，是丧，是悲伤，是迷茫，是不安……

可我记得我们年少时，更多的是心灵鸡汤。难不成，错过了真正的青春？

突然让我想起了，《蒋勋说红楼梦》中，有一段关于青春的描述：

什么是“青春”？

青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它有一种浪漫，刚刚发育，生理起了变化，对生死爱恨懵懵懂懂，充满梦幻、忧伤、不确定，充满性的欲望和爱的渴望，也开始尝到人生的失落与幻灭之苦。

蒋勋老师形容，红楼梦是一本写给青少年的书，给我们展现的是一部不一样的红楼梦，展现的是一部青春少男少女之间那些纯粹，那些清澄，那些敏感，那些觉悟的书。

这又是另外一番读书感悟了，我已经看完了全部，也刚开始看第二遍。不多看几遍，不知道何以写下自己的阅读体会。只是放在这里，映衬着太宰治的文学创作。

十三四岁的我们，没有遇见太宰治，没有遇见红楼梦，不也是那样不安，那样孤独，那样恐惧吗？

蒋勋老师形容，红楼梦中的少男少女们，似乎正如赫尔曼•黑塞中的悉达多一样，就是历劫，这个劫难必须亲自去经历。

太宰治，就是这样一位亲自历劫者。不管多么肯定或者否定自己，始终诚实对待自己，袒露自己，用自己的劫难，来为世人摆渡。

二十年后，在他类似于自传性的文字里，不断被唤醒。

只是感叹自己多幸运呀，竟然渡过了一劫又一劫，没有犯下不可逆转的错误。

真的勇士，居然在文字里，如此袒露自己内心所有的阴暗和疑惑，如此真诚和坦荡，所以才在72年后，依然能在少男少女中流传开来，伊藤润二还为其创作了卖萌系漫画，开篇便是主人公自杀的画面，收获了很多粉丝，尤其是喜爱漫画的青少年。

他心所向往的至善至美和现实所经历的那些赤裸裸的虚伪，不正照见我们每个人吗？

他像一个永远的少年一样，不妥协，却又对世界怀存最大的善意，不断折磨自己，最后用死为人类赎罪。现在新闻里，不到处都还有这样的人吗？尤其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孩子们，他们也许比大人，更能清楚地看清现实，看透人性呢。

我们的孩子们，和从孩子成长过来的我们自己，不都是这样吗？

小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觉得自己很完美，甚至可以主宰这个世界，尤其是现在的孩子，几乎是家庭团宠，绝大部分都在聚光灯下长大，可有一天，到了十多岁的时候，她开始发现，自己不是那么完美了，不是人人都会喜欢了，慢慢地发现了，一切事情，包括生命，甚至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那些自信，也慢慢地被自卑占掉了一部分地盘。

不安、疑惧和怀疑，来不及好好消化，却被一个又一个作业，一张又一张试卷，一次又一次考试淹没，最后发现，大人们更多关心的是，自己打了多少分，排到了第几名，总之，可能看太宰治，都要偷偷地传阅。

要想我们年少时看金庸，看漫画，不也都是在谷堆旁，在被窝里，偷偷躲着看吗？

“我希望大人比孩子更重要。与孩子相比，其实父母更加弱势。”

最后看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们所认识的阿叶，又诚实又乖巧，要是不喝酒的话，不，即使喝酒……也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哪。”

是啊，我们大人的心里，不管已经屈从于现实，扭曲了自己，还是始终心里，还是有一个孩子吧，还是有一点神性吧。

所以，我才会因为13岁小侄女的缘故，来看完一本，放在隐秘的角落的书，一本，原来并没有那么可怕的一本书。

希望，在下一次聚会时，我会大大方方地跟她说起，为何太宰治要选择自杀，说到看了以后，我感受到了什么。

因为他给了一副全负的牌，事实上，却正了人间。

但愿，这一次聚光，能给迷茫与不安中的孩子，带去正的力量，带去理解的力量，带去欣赏和认可的力量，鼓励孩子们去大胆地追寻，认真地去思考，勇敢地去面对，可能还会犯错，但不要犯不可逆转的错。

心向阳生，遇见温暖，这人间，还是值得的。

所以当时，我告诉孩子，还有一本书，也是日本作家写的，恒子奶奶的《人间值得》。

半山文集中，第一篇是他写给女儿的一封信，他鼓励女儿去经历，去犯错，但不要犯不可逆转的错误。

对于每一位父母来说，都想这样对孩子们说，所以，可以迷茫，可以不安，可以经历，可以犯错，但希望最终，你们能安稳渡过这条悲伤逆流的河，遇见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