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死了,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
那天晚上,家里就剩了我和儿子。我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那晚敢一个人守一所房子,胆量不是来自于两岁的儿子,而是院子里的狗狗,有它在,一切安心。
将儿子哄睡后,我刚刚下床活动,就听到院子里有一个声响,很低哑,但是我听得很清楚。我心里有一丝丝的害怕,我觉得这像是羊发出的声音,可是我家的羊早在几天前就全部卖掉了。但是想到狗狗没有什么反应,我也就心安了。可是,隔了一会儿,又是一声,好像声音在院子的东面,我想可能是鸡,因为妈妈这两天一直在念叨有只鸡瘸了,也可能是它快死了。我这么想着,倒也不是很害怕。
我继续在屋里找东西,忽然院子里的狗狂奔起来,我吓了一跳,继而平静下来,原来是狗狗在捉老鼠。我家的狗狗,很尽职尽责的,院子里有老鼠它都会管,这算不算真正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么多年来,如果早起在院子里发现一只死老鼠,我们谁也不大惊小怪,那肯定是我家狗狗的功劳。记得有一次,我半夜里听到院子里有嚎叫声,出去一看是一只硕大的死老鼠。听妈妈说,我家狗狗还咬死过黄鼬。所以这一次,我也以为是狗狗在捉老鼠。
我打开院子里的灯,看到狗狗在往门洞里窜的时候摔了一跤,但是它很快起来窜进了门洞,离开了我的视线。院子里恢复了安静。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狗狗怎么会摔跤呢,要是抓老鼠,怎么会一下子就这么安静了?我很害怕,于是小心地打开屋门,对着门洞说:“小狗子,出来让我看一下,你怎么了,快出来啊?”我叫了好几次,狗狗没有从门洞里出来,也没有反应,更是没有一点声音。这很反常,我胆子小,有时候夜里在自己家院子里也会害怕,害怕的时候我就会叫狗狗,它都会无一例外的跑过来,舔我的手,我也会摸摸它,或是拍拍它的头,和它说说话给自己壮胆,末了还要叮嘱它好好看家。有时候,即便我不叫它,只要我出来,它也会摇着尾巴跑过来,可是今天,我叫了这么长时间它却没有反应,没有道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里害怕极了。我把卧室的门关好,确保儿子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我怕一会儿我打开门狗狗会发疯的冲进来,我已经确定狗狗出事了。我拿了手电筒,想了想又在手里拎了根棍子,我倒不是想打狗狗,我是怕有别的情况。我提好鞋,打开门,走了出去。我没有关门,我想如果一会有什么情况我好往屋里跑,我是不是很没用。我壮着胆子走到门洞,发现地上倒着一根棍子,狗狗趴在地上,眼睛盯着我手里的棍子。我慌了,一下子把棍子藏到身后,对狗狗说:“我不是想打你的。”我拉开门洞的灯,狗狗却突然又窜了出去,打翻了院子里喂鸡的盆子。它站不起来了,我以为是狗狗的腿被棍子砸了,可是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棍子砸只能砸一条腿,而且门洞里的棍子并不大,不可能对狗狗有太多的伤害。
我忽然特别特别害怕,快速的跑进屋里,关好门。隔着玻璃,我看着院子里的狗狗,它站起来跌倒,再站起来再跌倒,可它还是顽强的爬到一个角落里。我不敢靠近狗狗,我觉得狗狗也在躲着我。直到狗狗死了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狗狗一直在躲着我,是怕自己伤了我,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它还在想着我。
院子里的狗狗一直在挣扎,它总是试图起来,可是又起不来,于是它的腿一直在挥舞,头也在咣咣砸地。狗狗连叫声都没有,即便有几声,也不再是狗叫声,更像是垂死前的低吼。我想狗狗是不是误食了毒药之类的东西。想到这里,我更是害怕,到底是狗狗误食,还是有人蓄意下毒?因为村子里最近有几起入室盗窃案。
我不忍心看到狗狗那么挣扎,我蹲在地上,手抱着头,就这么静静的等着,我多想狗狗可以突然站起来,然后一切都好了,可是我心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狗狗活不成了。而我,它的主人,它生命力最重要的人,居然束手无策。那种无力的感觉,我的人生没有经历几次,刻骨铭心。
终于,狗狗不再挣扎,肚子也不再起伏,它死了。我哭了。
狗狗死了,这个夜晚因为狗狗的离开显得格外的漫长和不安。它陪伴了我们八年,可是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却不敢靠近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痛苦的挣扎与折磨。狗狗,对不起,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狗狗,原本是表哥家的。那次表哥一共抱来两只小狗,一只灰色,一只黑色,两只小狗成双成对的很是惹人喜爱。后来,表嫂说养两只狗也没有什么用,于是弟弟要了那只黑色的小狗,就是我家的狗狗。那时候,是2006年的夏天。
最初,狗狗是跟着弟弟一起生活的,弟弟什么都会给狗狗喂,所以我家狗狗既吃苹果,也吃西红柿,还会啃西瓜。后来,狗狗知道弟弟家和妈妈家是一家,然后它就乐此不疲的在两个院子里穿梭,它通常会在妈妈这边吃饭,然后去弟弟那边看家,搞得妈妈一度很郁闷。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狗狗就在妈妈这吃,在妈妈这住,而弟弟他们也抱了一只袖珍小狗来养。
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大学,半年才回家一次,可是每次狗狗都会记得我,看到我都会激动的又蹦又跳。我很喜欢狗狗,太阳好的时候,它会懒懒的躺着,我会不停的抚摸它,给它挠痒痒,而它也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我也给狗狗拍照,各种各样的,趴着的、卧着的、坐着的、呲牙的、摆尾的......我最喜欢的一张是狗狗坐着,把一条前腿搭在另一条前腿上,样子酷酷的。妈妈说,它能保持那个姿势很长时间。
那年,因为爸爸工作上的原因,有一大群人拿着家伙到家里来闹事。妈妈说,那天狗狗特别疯狂,特别凶。从那以后,狗狗见到家里以外的人就一直是那个样子。妈妈说那件事吓到狗狗了。在狗狗的眼里,家里人只有爸爸、妈妈、弟弟、弟妹还有我,后来又加上了儿子和小侄女,除了我们几个人之外,都是外人,谁来了它都特别凶狠的对待。即便表哥有时候一天来几次,它也是次次如此。而家里人,不管走多久,它也一样会记得。
狗狗很聪明,尤其是很听妈妈的话。平常,它是被链子拴着的,傍晚没人的时候妈妈会把它解开,让它去外面跑一会儿。这个时候,狗狗特别喜欢去东边,可是妈妈每次都对它嚷:“去西面。”于是狗狗就调头去西面。我问妈妈狗狗为什么那么听她的话,妈妈说因为她天天喂狗狗。
有的时候,妈妈也会嫌狗狗烦,觉得每天都要喂它,给它做吃的很麻烦,想卖掉狗狗。我每次都不同意,而且态度也不好。妈妈虽然这么念叨,可狗狗还是跟了我们这么多年。
我想起,为着狗狗,我还和弟弟吵过架,吵得特别凶特别凶那种。记得是家中刚买了羊,因为狗的本性让狗狗总是想吃羊,有一次居然把一只羊扑倒在地,为了这事吵起来的。弟弟扬言要弄死狗狗,我当了真,我们俩就吵了起来,特别厉害的那种。后来,狗狗也慢慢的接受了家里有羊,也不再对羊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儿子,他经常欺负狗狗,而狗狗每次都是不吱声的任他欺负,我觉得狗狗好懂事。那一次,儿子用一只塑料碗从大盆里舀了水倒在狗狗身上,乐此不疲,狗狗把头扎到一个角落里,尾巴露在外面,都被浇湿了,却依旧一声不吭。还有一次,儿子拿了根棍子和(huo)鸡食,和完了端到狗狗跟前非要狗狗吃,狗狗不吃,他就用棍子敲狗狗的头,狗狗一声都不吭。就在昨天,儿子还把土倒在狗狗身上,狗狗冲儿子叫了声,儿子吓哭了,妈妈还踹了狗狗,对它说:“以后不准这样了,他不是小孩吗,往你身上倒点土就倒点土吧!”多懂事的狗狗,可是这么快就没有了。
其实,与别人家的狗相比,我家狗狗的生活也算非常不错了。虽然我们给不了它大鱼大肉,但也从没有让它饿过肚子。狗狗一直都有自己的小窝,爸爸妈妈在窝里给他铺厚厚的一层柴草,很暖和。即便是白天,我们也会经常给狗狗一个袋子或是一块纸板让它卧在上面。有一年,狗狗的腿不好,经常疼得叫唤。爸爸说可能是窝里太潮了,就给它搭了一个两层的窝,让狗狗卧在上面一层。夏天的时候,因为天气暖和,狗狗在哪里都可以。可是到了冬天,狗狗的小窝肯定会被重新修缮一番。
自从狗狗走了以后,我的心里特别不踏实,晚上看电视都不敢开大声音,怕外面有动静听不见。如果狗狗在,我便不会有这些担心,有动静它会通知我们的。第二天的夜晚,我们一家将狗狗悄悄埋在自己的菜地里。为我家劳累一生的狗狗,好好安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