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常感叹: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当事业步入巅峰却遭遇不测,在股市倾尽所有却输得一贫如洗。然而,即使是象征着凋落、衰败,甚至是一败涂地的剥卦,却仍然保有“一阳来复”的生机。那么,我们究竟该以怎样的心态和方式面临人生中的困境,将“无常”化为“有常”,从而避免“剥”的发生呢?剥卦对于现代人的工作及生活又有着怎样的指导意义呢?
如果说贲卦是化妆的话,那剥卦就是卸妆。化妆毕竟是把外在的东西附在脸上,如果我们不及时把它清理掉,不还原自己本来面目的话,化妆品里的化学成分就会伤及皮肤,甚至危害我们的健康。
易经的《序卦传》说:贲者,饰也。“饰”就是装饰,就是包装。如果一个人过分重视外包装,那么商品本身的品质大概就顾及不到了。甚至对于缺斤短两的事情,也不会太在意。现在很多人送礼,本来要送一件很精致的小物品,却弄了一个与礼物本身不相协调的大外包装。一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却过度装潢,好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这就是过度装饰。
《序卦传》接着说:致饰然后亨,则尽矣,故受之以剥。“致饰”,就是把文饰弄到极致了。虽然亨,但是这种亨通的好处马上就消耗尽了,最后终于走投无路。所以,如果一个人在送礼的时候,总是极尽包装之能事,使人的预期总是超过现实,最终会导致别人失去兴趣,再怎么弄都不稀罕了。这是因为人们的官能在一次次华丽的包装欣赏中被刺激到了极点,已经变得审美疲劳了。以前我们讲求物品本身与它的包装形式要一致。如果一件物品,它的外装的奢华已经勾起了人们的极大兴趣,大大提高了人们的期望值,但等到打开一看,却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东西,必然会极度失望,这就表示物品本身与其形式是不相配合的。这种情况就是“剥”。一个人,过分重视包装,把明明不值钱的东西也包装得很贵重的时候,他的整个信用就崩溃了。长此以往,人们再也不会相信他。就像现在很多广告,就是一种“剥”的状态。很多广告把其产品的功能无限放大,当受骗的顾客使用之后,觉得完全言过其实,这个广告的信用度就没有了。
我们再举一个形象的例子,一面墙壁,我们给它涂上漂亮的颜色,但是它一经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就变得斑斑剥落,一块块脱落下来。这种现象就叫做“剥”,“剥”就是剥落。
透过卦序的排列我们不难看出,剥卦是贲卦盛极而衰的结果。这也正是《易经》中所反复强调的物极必反的道理。当一味注重形式,奢靡到达极点时,必然会走向衰落。历史上许多赫赫一时的大帝国,莫不因此而沦亡。那么,剥卦究竟有着怎样的含义?一旦进入衰败,又是否存在恢复的可能呢?
我们都知道人多好办事,但是现在全世界的人口太多了,地球的承载能力又有限,所以它的负荷压力特别大,以至于现在有一些可怕的传言说:人类要灭绝了。这也是一种“剥”象。但是我要告诉大家,只要我们有《易经》,只要大家能够懂得《易经》,能够践行《易经》的道理,人类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因为剥卦告诉我们的,恰恰是怎么来面对这种非常危险的局面。
如果想单纯一味地逃跑,那能逃得掉吗?是逃不掉的。因为不管逃到哪里去,都会碰到灾难。一个地方看似平静、看似安全,说不定你一到就会发生地震海啸,这就太倒霉了。所以,经验告诉我们,单纯逃是逃不掉的。逃跑绝不是一个好办法。我们从剥卦的卦象就可以看出端倪:阴爻就代表小人,那些小人是一群群围攻过来的,而不是一个个单打独斗的,五阴逼迫一个阳,最后只剩下一个阳爻。本来,社会上既有君子又有小人,大家可以唇枪舌剑、斗来斗去。但是现在君子寡不敌众了,整个局势都是小人得志。而且他们会赶尽杀绝,乘势把最后一阳干掉。
其实这就是不懂得《易经》的道理了。小人得志,君子节节败退。这时,小人如果够聪明的话,他会把最后一个阳爻——上九保留住。这个就叫做逆取顺守。因为把唯一的一阳都干掉了,那此卦就变成坤卦了,阴极生阳,在坤卦的基础上就很容易一阳来复,那么小人都跑不掉的。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其实我们不必太害怕小人得志。因为无所谓,一到他们得志,一到他们得意忘形的时候,小人的末日就不远了,君子就会重新出来主持正义。
当然了,虽然小人当道,我们也不能一点作为都没有,我们还是必须有所作为的。只不过我们先要把这个剥卦弄清楚,看看它到底说了些什么。剥就是卦的卦名,它的卦辞只有一句话:不利有攸往。
不利有攸往,就是要求我们发挥主动性,要想办法对付、因应当前的困境,而不是闭起眼睛盲目乱动乱闯。如果一不谨慎,盲目地乱闯,万一闯错了方向,岂不是更加倒霉?我们要避免受害,可是要冷静,不要盲目,不要惊慌。《易经》告诉我们,越是处境危险就越要守正防凶。就四个字:守正防凶。然后以待来日,等到状况慢慢好转。所有事情都是这样,就像股票,它不断地往下跌,这就是剥卦。剥得你心里头淌血了,还不算剥吗?但是如果你坚持不住卖掉,那就完了嘛!这时不要卖,了不起变成白纸。但它多半会慢慢涨回来。如果当时一看剥剥剥,剥到心里头很难受,赶紧卖掉,那现在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做硕果仅存。就像一个苹果的肉都烂掉了,它的皮也出现很多的褶皱,不鲜活,那你是不是干脆丢掉?如果丢掉,连个果仁都没有了。如果这个果仁哪天掉到地上去,它也许会生根发芽,重新长出一棵苹果树出来,这就叫就剥极必复。
复卦紧随剥卦之后,象征着否极泰来、万物再生的复兴之兆。而剥卦代表的凋落衰败之象则是走向复兴的必经过程。那么,依循剥卦的道理,当我们陷入窘境、面临危机,甚至只剩下一丝希望的时候,究竟该以怎样的心态和方式去面对呢?
我们现在看剥卦的彖辞,它说:剥,剥也,柔变刚也。不利有攸往,小人长也。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
“剥,剥也,柔变刚也。”第一个剥,是告诉我们这个卦的名字叫做剥;第二个剥,是告诉我们这个卦的意义,就是一败涂地的意思。败坏了,剥落了,受到压制了,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最后只剩下一点点、一丝丝希望,这就叫剥。
但是,就算一个人口袋里面只剩五块钱,难道就不用活了吗?不会。因为最起码还有五块钱嘛!每个人的念头就是这么不一样。有人会想:我只剩下五块钱了,什么都不能做;有人会想: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最起码还有五块钱,我还可以东山再起。念头不一样,它的后果也是不一样的。为什么?因为柔变刚也,柔变刚的意思是本来阳气很充足,但是现在阳气慢慢衰退了,阴气直逼而来,越来越盛。你看五阴只剩下一个阳,这还不够厉害吗?
可是要知道,既然柔会变刚,也一定会刚变柔,因为它们一定是变来变去。所以,不用太害怕,不要太着急,要冷静面对。柔变刚,刚变柔,这本来就是自然的现象。但是它告诫我们,身处这种状况,就不要盲目乱动。
现在的情况是五阴逼迫一阳,如果一旦不慎,仅剩的一个阳爻马上就会变成阴爻,那就加速崩溃了。就像上面那个例子,我只剩下五块钱,干脆花掉算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此时任何动作都是不利的,所以叫做不利有攸往,小人长也。因为在这种情况之下,那完全是小人得势,而且势力越来越大。君子只能自保,不宜乱动。不能赌气,也不能不服气,此时此地,最好以静制动,以待时机。
“顺而止之,观象也。”顺而止之,不是随便一讲,它确实符合此卦的卦象。剥卦的下卦是坤,坤就是顺的意思;上卦是山,山就是止的意思。当五阴一直往上去靠近逼迫最后那一阳的时候,那个阳是顺而止之。它不是逆向操作,执意要跟下面五阴对着干。它是顺势而为,它可能会料定,虽然此时是五阴当道,但是五阴里面应该也会有人讲道理,总会有头脑冷静的人提醒其他人说:如果把最后一阳逼走了,对其也没有好处。我们可以从很多地方发现这种情况,小人即使得志,也会笼络一些君子作为招牌。所以,君子处于这种困境,也不用太着急。顺而止之,是什么意思?我们从剥卦的象可以知道,君子有君子的做法,小人有小人的想法,但他们最后都会适可而止。
“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剩下的唯一一阳——上九,如果懂得君子的道理,就会遵循“消息盈虚”之道。这里的“尚”,就是崇尚的意思。那么,“消息”是什么意思?消就是减,息是长。盈虚也是一样,盈就是充满,虚就是空虚。
就像小孩子玩气球。吹满了,一松手它马上消掉了;再吹,它又涨了。它本来就是涨,消,再涨,再消。这就是“天行”,就是自然之道。所以,身处如此困境,不必心急,要顺而止之。等到情势一变,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恢复力量。
唐代诗人杜甫曾在诗中写到: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意指冬至后白昼渐长,阳气渐舒,冬至既到,春天也就不远了。这恰恰体现了剥卦所包含的正面意义。那么,面对社会上出现的各种问题,身居高位的人又肩负着怎样的社会责任?剥卦山在上,地在下的卦象又暗藏着怎样的玄机呢?
剥卦的大象更值得我们玩味。大象说:山附于地,剥。上以厚下安宅。大家看一看,山在地上,这本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山本来就在地上嘛!但是大象传中换了一个字,就奥妙无穷了。“山附于地”,就是说此山是附在地上的,这表示什么?表示这个山的基础已经不稳固了,随时会变成泥石流,会整个崩溃掉。这个“附”字用得非常好。我们有时候会看到很多古迹遗存。那些矗立了上百年的柱子虽然很高很粗,但是大多数柱子的底盘都被虫子蛀光了。我们就知道,这个柱子已经不稳了,需要加强了。这些都是看到剥象以后需要做的事情。
当人们看到一座山风景秀丽,可能就会去爬爬山,去欣赏一下风景。但是也有人会动这种脑筋:这座山中有没有什么矿啊?如果有矿,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来挖。一旦一座山被掏空了,它随时要崩塌。一旦崩塌就会造成严重的灾害。这是必然的。所以剥,上以厚下安宅。这个“上”就是居上位的君子,并不代表一般的君子。一个君子已居上位,他就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既然位居上位,也就必须为百姓着想,因为有些事情,百姓自己是处理不了的。就像一座有金矿的山,百姓本身不能禁止人类出于私利,大肆开采。一旦这座山本身遭到破坏,极易发生灾害,到头来遭殃的还是老百姓。而那些偷采金矿的人,一旦金矿开采完毕,无利可图了,他们就会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一堆没有人收拾的烂摊子。这种事情现在是太普遍了。只要有什么地方盛产市场需求极大的东西,那些逐利之人就会望风而至,最终把这个地方搞得酒色财气,风俗都败坏掉了,环境都破坏掉了,这就是一种剥象。
所以有地位、有权势的君子,碰到这种事情后,就应该思考解决之道。具体怎么做呢?就是厚下安宅。这个“厚”就是要宽厚,要多替百姓想想。看到那些具有剥象的事情,就要禁止,不允许逐利之人任意妄为;要心存宽厚,善待百姓,使得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样才对,才是厚下安宅。
一个“附”字形象地再现了剥卦基础松动,随时可能山崩为地的凶险之象。而治剥之道就在于厚下安宅。宅也就是一个国家,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的根本。那么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他们的宅又是什么呢?俗话说,预防胜于治疗,我们又能否究其根源,从而预防剥的发生呢?
我们知道,剥卦前面是贲卦。贲卦的上卦为山,下卦为火。下卦的初九、九三两爻为阳,当中一爻为阴。看起来是两阳在发光,实际上却是靠着当中的那一阴在支撑着它们。这就像火光必须附着于被燃烧的物体,等到这个燃烧的物体被烧光之后,火自然也就灭了。
因此,山火贲卦就变成山地剥卦,这说明下卦着火的物体被烧光了。有火光的时候,周围所有景色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火一熄灭,就一片漆黑。这就是剥象,也是贲之终。所以,这就叫贲终剥来。人不能尽欢,不能趁现在有几个钱,就好好快乐一下。不然的话,长此下去就会身心俱疲,晚上睡觉就可能盗汗,夜盗汗就是剥卦的开始了。
所以,要时刻把“享不尽,物不剥”六个字放在脑海里。人只要不尽欢,体力就不会消耗到支持不了;如果没有当用则用、当省则省的观念,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那么万一青黄不接的时候,就会进入剥卦的情景。现在很多年轻人打完篮球,踢完足球,打完乒乓球,全身冒汗的时候,一盆冷水浇到身上,觉得这样很舒服。却不知这样下去,身体很快就会受不了。再者,现在很多年轻人,生活压力大,对成功的迫切渴求太旺盛,就不停地熬夜工作。这样下去,很快身体就觉得疲乏了。为了缓解劳累、缓解疲乏,就开始喝那些所谓的运动饮料。这就是贲之终,剥之始。一个人一旦过劳而不知休息,就很容易过劳死。过劳死是现代社会的一种普遍现象,是一种文明病。以前很少有所谓的过劳死,因为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累了就休息。现在很多花样,又是美容,又是养生,搞得人没有休息的时间,搞得自己的身体没有办法恢复,甚至连恢复的能力都消耗掉了。
这个时候就要厚下安宅。一个人的身体就是他的宅啊!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照顾好,然后才能做事,一切才有可能。
《易经》中的剥卦提醒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应张弛有度,适可而止。在物欲横流的今天,人们不但要学着如何善待自己,更要懂得珍惜和保护这个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圆——地球,守住我们共同的“宅”。那么,“厚下安宅”对于全人类来说又有着怎样深远的意义?“一阳在上”要如何发挥它的作用呢?
我们这个时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我们看看剥卦就知道,现在地球的所有资源都快被掏空了,都到红灯告急的程度了。这是过度的工业化、人类过度的贪婪所致。现在工厂里全是自动化生产,只要机器一开,就是24个小时连轴转,有这个必要吗?以前手工劳作,即使刷洗一双鞋子也需要很长时间,所以人们非常爱惜。遇到雨天,就把鞋子脱下来,赤脚走路。可现在不同了,工厂日夜开工,整个市场供过于求。人们去逛商场,满眼都是皮鞋,反而不知道怎么挑选了,即使买回来了也不知道爱惜。这个情况是我们必须加以反省的。为什么优美的环境被弄到剥的状态?为什么现在人们的生活节奏会那么快,工作会那么紧张,这些都需要加以反思。
只要人类能够反思,就不会向大自然索取太甚。这对我们自身的可持续发展是很有好处的。
中国人最喜欢讲的一句话就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就是剥卦。说这种话的人常常感觉到一种无可奈何,总是想自己能量太小,对此种事情没有什么解决良策,还不如随波逐流,得过且过。如果这样,连现在仅存的硕果可能都会失去。
当前人类面临如此复杂的环境变化,简直有点束手无措了。现在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厚下安宅。用当下的话说,就是依靠自己,才能救自己。为什么?此卦五阴在下,一阳在上,只要我们用心把这仅存的一阳保住,不要连它也被下面五阴搞掉,我们还是有希望的,不然就算自救,也不能得其所愿。我们不能过度依赖自然,过度依赖老天,只有依靠自己,才有前途。
真正懂得剥卦的人,会时时把下面四个字记在心里:面壁思过。我们每个人都要有这种意识:人类的伦理崩溃到这个地步,我有责任。我必须从自己开始,想办法把这种状况改变,想方设法使这种趋势转变,要顺而止之。一天到晚搞宣传都没有用,我自己先做起来。我尊重伦理,他也尊重伦理,每个人尊重伦理,慢慢地人家都尊重伦理,那就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其实人们心里都清楚,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自己,除非自己救自己。
所以一阳在上,它就可以发挥它的能量,固结人心,就是厚下安宅。因此,遇到“剥”的时候不要太紧张,我们要想办法让它恢复。我们要善待这颗优良的种子。只要有种子,我们子孙后代才有希望。不然,把唯一的种子都毁掉了,那么,我们最后一点希望也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