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每个人都有一层铠甲,或厚或薄而已。让我们同骑士一起踏上卸甲之路
作者:罗伯特·费希尔[美]
第四章沉默之堡
剩下自己一个人,武士小心地把头伸进城堡的大门里,他的膝盖有点发抖,发出一阵金属的响声。可是,为了不想在一只鸽子面前显得胆小如鼠,他振作了一下,勇敢地走进了大门,把门关上。
一旦进了城堡里面,他就后悔当初把剑留在外面。然而,梅林向他保证过,堡里没有恐龙可杀,武士相信他。
他走进堡里宽阔的前厅,四处张望着。
除了几张大地毯之外,厅里没有其它的家俱。他坐在大壁炉前的一张地毯上,炉里有熊熊的火燃烧着。很快的,他发现两件事:第一,这个房间看来好象没有门通到堡里其它的地方,第二,房间里有股古怪的,全然的寂静。
他以前认为自己的城堡算安静的了,特别是茱莉亚好几天不跟他说话的时候,可是,那种安静和这里的不一样,他开始发觉,甚至连壁炉里的火,都没有发出劈哩叭啦的声音,只是无声无息的烧着。他想,沉默之堡真是名符其实。这反映出一件事——他这一生中,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孤单过。
所以,当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声音的时候,我们可以想象,武士是吓了多大的一跳。
“喂,武士。”
武士叽轧地转过身,大吃一惊,发现是国王。
“喂,国王,”他松了一口气:“你在这里做什么?”
“和你一样,武士,找门出去。”
武士四处望望,很困惑:“我没看到有什么门。”
“人要在了解以后,才能真正看到一点东西,”国王说:“等你了解到,这个房间里有什么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了。”
“但愿如此,”武士说。然后他重复一次他刚刚的问题:“可是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听说你去参加圣战了。”
国王点点头:“那是官方的说法,每当我到真理之道来旅行的时候,那样的说法对我的子民威胁比较少。”
武士看来一头雾水。
“人人都知道圣战是什么,”国王解释:“可是很少人了解真理。”
“对,”武士同意地点点头:“如果我不是给困在这身盔甲里的话,我也不会踏上这条路。”
国王笑了。“大多数的人都穿了一身的盔甲。”他强调。
“我不懂。”
“我们设下障碍,来保护我们所谓的自我。然后,有一天,自己给关在自造的障碍后面,出不来。”
“我从来没想过,你也会给困住,国王,”武士说:“你那么有智慧。”
国王悲伤地笑着:“对,我是有足够智慧,能告诉我,什么时候我被困住,该回到这里来,学习更加的认识自己。”
“哦!你以前就来过这里?”
“对!”国王回答:“很多次。”
武士得到很大的鼓励。也许这毕竟不会太难,他想,国王可以指点他一条明路。
“我说,”武士说着,脸上泛着光:“我们一起通过城堡,好不好?这样我们就不会觉得孤单。”
国王淡淡地笑:“有一次,我和兰斯劳•普西发一起试过,这样的确不会孤单,因为我们一直说个不停。可是,当你在说话的时候,你就看不到离开房间的门。”
“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走,不说话。”武士说。他可不想一个人在沉默之堡里四处游荡。
国王摇摇头:“我也试过那么做,那样会让寂寞感不那么可怕。不过,我还是找不到离开房间的门。”
武士抗议:“可是如果我们能够不去说话……”
“沉默里所包含的东西,不只是不说话而已,”国王回答:“我发现,只要我和别人在一起,我就只会把我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而不会把障碍放下,让自己看看想要隐藏的是什么。”
“我不太懂。”武士说。
“你会的,”国王回答:“等你在这里待得够久的时候。人要独处,才能脱掉自己的盔甲。”
武士看来很惊慌。“我不愿意一个人待在这里!”他大叫,用力跳着脚,强调他的重点,不小心踏到国王的脚趾,国王痛苦地尖叫起来,四处跳着。
武士吓坏了,首先是铁匠,现在是国王。“对不起,大人。”武士抱歉地说。
国王轻轻地揉着他的脚趾。“哦,没关系,你的盔甲给你带来的痛苦,比你给我的痛苦多得多。”站直了身体,他了解地看着武士:“我知道,你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座城堡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在这里要做的事,一定得一个人单独地做。
跛着穿过房间的时候,国王加上一句:“我得走过这扇门,继续上路。”
武士迷惑地问:“你要去哪里?门在这里。”
“那是前门,”国王解释:“那只是入口,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在那边的墙上。”
“我没有看到什么门。”武士回答。
“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人不能真正看到,除非他能了解。等你了解到这个房间里有什么的时候,你就能看到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了。”国王挥挥手:“好好照顾自己,我的朋友。”
“等一下,拜托。”武士叫着。
国王回头看他,同情地应着:“什么事情?”
武士犹豫了,如道他没办法动摇国王的决心,然后他说:“走之前你能不能给我一些建议?”
国王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对!亲爱的武士,这对你而言,是一场崭新的圣战。这次的圣战,需要非常的勇气,比你以前所有打过的仗,加起来的还要多。如果你能鼓起勇气留下来,做你该做的事,这会是你一生中最大的胜利。”说完,国王转过身,慢慢地在墙中间消失,留下武士在后面瞪着看他。
国王走了以后,寂静似乎更深了。武士走动的时候,能听到的声音,只有他的盔甲互想碰撞,在城堡里引起的回声。等到他听回声好条想了很久很久以后,他比以前更沮丧。所以,为了让自己开心,他开始唱以前学过,能振奋人心的战歌:“甜心,为你上战场”,还有“系马处即为儿家”。
可是,等到他的声音累了,寂静开始淹没他的歌声,他被寂静重重地包围起来,到那时,武士终于承认一件他从来没有发现过的事——他害怕独处。
突然,他在墙上看到一扇门。他很快地站起来,向门口走了过去,把门慢慢地打开,走进另一个房间里。他小心地四处张望,这个房间和前一个很像,只是好象小一点,也同样寂静无声。
武士开始大声说话打发时间,讲任何他能想到的事。他谈到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怎么和其它小孩不同,其它小孩打鹌鹑,唱“把尾巴钉在野猪身上”的时候,他却在读书。可是,因为能读的书不多,很快地他就读完了所有的书。因此,他开始热情的和任何他碰到的人说话,没有人的时候,他就和自己说,就像他现在做的事一样。他得到一个结论:他这么喜欢说话,就是为了不让自己面对独处的恐惧。
说完这些话以后,另一扇门马上在墙上显现出来。武士很快地开了门走进去,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比第二间房间更小的屋子里。
他突然醒悟,他花了这么多时间想以前做过,和将来要做的事,却没有享受此刻他正在做的事,然后——你猜对了——另一扇门在墙上出现。
第四个房间比前三个都小。受了前面经验的鼓励,进房间以后,武士做了一件他到目前还没做过的事:没有想任何事情,没有和自己说话,他静静地坐下,倾听寂静。他发现,以前,他从来没有认真去听过——不论听任何事,或任何人。风吹过的沙沙声,下雨时的淅沥声,还有溪水流过小溪的声音,这些声音一直在那里,但是他从未真正的聆听过。
现在他才了解,茱莉亚曾经多么努力的想和他分享她的感觉,他也从未真正的听过她说话——特别是在她伤心的时候,她的悲伤提醒了他,他也同样的不快乐。事情上,武士习惯穿着盔甲不脱下来,好扰乱她悲伤的声音。他只要把面盔拉下来,就可以拒茱莉亚于千里之外。
和一个包在铁甲里的人说话,茱莉亚一定觉得很孤单——就像他现在坐在城堡里一样孤单。在这个像坟墓般的房间里,他感到自己的痛苦和孤独。很快的,他也能感觉到茱莉亚的痛苦和孤独。这么多年来,他逼她住在另一座沉默之堡里,他开始嚎啕大哭。
武士不知道他哭了多久,不过眼泪从他的面盔里迫涌而出,直到他坐的熊皮地毯完全湿透,眼泪流进壁炉,把火都浇熄了。说真的,整个房间开始淹水。如果不是在那时候,有另一扇门在墙上出现的话,武士可能会淹死。
虽然哭的疲累不堪,他还是涉着水,走到门前,进了另一间更小的房间里。他有点担心,这个房间不比他养马的马厩大多少,他大声地说:“奇怪,这些房间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小?”
马上,有一个声音回答他:“因为你和自己越来越近。”
武士四处张望,非常惊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至少原本他是这么想的。刚刚是谁在说话?那个声音似乎是从他身体里面发出来的,这可能吗?
“对,很可能,”声音说:“我是真正的你。”
“可是,我才是真正的我。”武士大声抗议。
“看看你自己,”声音说,带着一股厌恶:“濒临饿死的坐在那里,披着一身废铁,废铁里还有一块生锈的面盔,卖弄着一把湿透了的胡子。如果你就是真正的你,我们俩的麻烦就大了。”
“嗳,你要弄清楚,”武士坚定地说:“我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想到你半句话。等听到了,第一句话你就说,你才是真正的我。那以前你为什么不早点宣布这么重要的消息呢?”
“这些年我一直在这里,”声音回答:“可是,这是第一次,你够安静,可以听到真正的自我。”
武士充满疑虑:“可是,如果你才是真正的我,那么我是谁?”
声音很温和地回答:“你不能指望一下子就知道每件事,你为什么不休息休息?”
“好吧!”武士说:“可是在睡之前,我想知道我要怎么称呼你?”
“称呼我?”声音困惑地说:“我就是你。”
“我不能叫你‘我’,这样我会弄混淆的。”
“好,叫我‘山’。”
“为什么叫‘山’?”武士问。
“为什么不?”声音回答。
“你一定认识梅林。”武士说。他开始瞌睡地点起头来。闭上眼精,通常他都会整晚叽叽轧轧地翻来覆去,可是现在,他第一次进入深沈、安宁的梦乡。
刚开始,他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意识到身为自己的感觉,全世界好象都消失无踪。
然后,等到他完全醒来,他意识到松鼠和瑞蓓卡坐在他的胸膛上。
“你们怎么来的?”他问。
松鼠大笑:“我们没有进去,是你出来了。”
武士完全的睁开眼睛,挣扎着换成坐姿。他惊奇的四处望着,没错,他躺在真理之道上,在沉默之堡的另一瑞。
“我怎么出来的?”他问。
瑞蓓卡说:“唯一的可能是,你变得完全的沉默。”
“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武士说:“我在正和……”他停住了。本来他想告诉他们有关“山”的事,可是很不好解释,更何况,整件事可能都是他的想象,他还有得想的。
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武士想抓抓头,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他确实在抓自己的皮肤。用两只戴着铁手套的手捧住头,他的头盔已经锈光了,他碰碰自己的脸,和乱七八糟的长胡子。
“松鼠!瑞蓓卡!”他大叫。
“我们知道。”她们大笑。
“你在沈默之堡里一定又哭了。”松鼠说。
“对,”武士回答:“可是,一整个头盔怎么可能一个晚上就锈完了?”
两只动物又开始大笑,笑的很激动。事实上,瑞蓓卡笑倒在地上喘不过气来,还不停地拍着翅膀,武士坚持要知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松鼠终于喘过气来:“你在堡里不止待一个晚上。”
“那么多久?”
“如果我告诉你,你在城堡里的时候,我已经采集了超过五千个核果,你觉得怎么样?”松鼠说。
“我会说你疯了——不然就是塞了太多的核果。”
“你在里面真的待了很久,很久。”瑞蓓卡替松鼠作证。
无法置信地,武士的嘴张的老大。他说:“梅林,我要跟你说话。”
在那时,就像他允诺过的,梅林立刻出现在面前。很显然,武士逮到他正好在洗澡,因为法师全身光溜溜的,除了那把长胡子外,什么也没穿,而且全身都在滴水。“对不起,打扰你了。”武士说:“可是,这是紧急事件,我……”
“没关系,”梅林说,打断他:“我们法师必须要把这些小小的不方便,当作理所当然。”他甩掉胡子上的水,“不过——回答你的问题——真的,你真的在沉默之堡里待了段很长的时间。”
梅林总是能让武士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这个?”
“因为我了解自己,我就能了解你。我们都是对方的一部分。”
武士想了想。点点头,他开始能了解。
“我可以体会茱莉亚的痛苦,因为我是她的一部分?”
“对,”梅林回答:“这就是为什么你可以为她,和为自己痛哭,这是第一次你不是为了自怜而流泪。”
武士觉得蛮为自己骄傲的,他跟梅林说他的感觉。
梅林笑了:“人不必为了自己能像个人一样而感到自傲,这就像瑞蓓卡为了会飞而骄傲一样无稽。瑞蓓卡能飞,因为她生来就有翅膀,你有感觉,因为你生来就有心——现在你开始用心,这是你本来就该作的。”
“你真晓得怎么打击人,梅林。”武士说。
“我不是故意对你不客气,你做得很好,不然你不会碰到‘山’。”
武士看来像松了一口气:“那么我是真的听到他的声音?这不是我的幻想?”
梅林笑了出来:“不是,‘山’是真的。事实上,他可能比你这么年来称作‘我’的那个,还要更真的点。你没有疯,你只是开始听见真正的自我,这就是为什么时间过得飞快,你却没有感觉到。”
“我不懂。”武士说。
“你通过知识之堡就会懂。”梅林说完,又再度消失不见。
第五章 知识之堡
于是,武士、松鼠、和瑞蓓卡再一次踏上真理之道,这次是朝着知识之堡前进。那一天,他们只停下来两次,一次吃东西,另一次在条小溪旁,好让武士能把乱七八糟的胡子刮掉,把长得很长的头发剪掉。他用的是铁手套的边,在石头上磨利,用边来割。
他觉得,也看起来好多了。没有了头盔,他可以自己吃核果,不用松鼠帮忙。虽然他很感激小松鼠的救命法,不过,他实在不觉得那是个优雅的生存之道。
就在天黑以前,这组三人行翻越了一座山,看到远方的知识之堡。武士凝视着这座壮观的建筑,知识之堡比沈默之堡大,大门是纯金的。这是他看过最大的城堡——甚至比国王为自己建造的宏伟城堡还巨大,武士想,这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山”突然说话了:“知识之堡是宇宙自己设计的,宇宙是所有知识的起源。”
武士吓了一跳,不过很高兴再听到“山”的声音。“我很高兴你回来了。”他说。
“我没有离开过,”“山”回答说:“记得吗?我就是你。”
“拜托,你可不要又来了。我现在刮了胡子,又剪了头发,你觉得我怎么样?”武士问。
“这是第一次你从理发中得到好处。”
“山”回答。
武士大笑,他喜欢“山”的幽默感。如果知识之堡和沉默之堡一样的话,他会很高兴有“山”给他作伴。
武士,松鼠,和瑞蓓卡穿过护城河上的吊桥,停在金光闪闪的大门前。武士从脖子上掏出钥匙,放进匙孔里。把门推开的时候,他问瑞蓓卡和松鼠,他们是不是要和上次在沉默之堡一样先离开?
“不!”瑞蓓卡回答:“沉默只能一人享有,知识是属于大家的。”
“我真不懂,‘鸽子’这个名词为什么会有容易受骗的意思。”武士自己想着。
他们三个穿过门,走进一片沉沉的黑暗,武士伸手不见五指。他在城堡大门旁边,摸索着一般会在那里的火炬,好照亮前路,可是没有火炬。从那扇纯金大门来判断,他还以为城堡里照明会很好,毕竟,连低级的,观光小册上的城堡,在大门旁边都会有火炬。
当武士极尽目力的四处张望,松鼠叫他过去。他摸索地走着,顺着声音的方向,直到他能隐约看见,在微弱的光线下,她正指着墙上一块发亮的碑文。碑文上闪耀着:“知识即为指引前路之光。”武士想,不管经营城堡的人是谁,此人对于节省照明费用倒是很在行。
然后“山”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知道的越多,这里就会变得越亮。”
“‘山’,我敢打赌你是对的。”武士叫着说。话一出口,房间里就变亮了一点点。就在那时,松鼠又叫武士到她那里去,这次,找到她比较容易了一些。他看到她指着另一块刻在墙上的碑文——这次是个问题——
——碑文上凿着:“你有没有把需要当作爱?”
武士大声地说:“是不是要在我想出答案以后,这座城堡才会变得更亮?”
“你总算开始懂了。”“山”回答。
武士嗤之以鼻:“我得找到路出城堡,好登上山顶,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玩问答游戏。”
“也许,你在这里应该学到的,就是,你的时间是没有止境的。”瑞蓓卡建议。
武士此刻并不想顺从建议,也不想听瑞蓓卡的哲学。有一会儿,他考虑要不要一头闯进城堡的黑暗中,胡乱地撞过去。不过,四周的黑暗蛮让人讨厌的,而且,他也得承认,没有剑他的确害怕。看来,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试图去了解碑文的意义是什么。
叹了一口气,他坐在碑文前面,再念一遍:“你有没有把需要当作爱?”
他知道他爱茱莉亚和克斯。
“山”说:“对,你爱茱莉亚和克斯。
不过,你不是也需要他们吗?”
“大概是吧!”武士承认。他需要茱莉亚所有为他生命中添加的美。她很聪明,会写可爱的诗,言谈又机智。当他们请不起佣人的时候,她还会为他和他的朋友下厨。他记得,当武士的生意不好,他买不起新衣服的时候,她会为她自己和克斯,缝制漂亮的衣服。
茱莉亚也把城堡保持得很干净,武士想起,他给了她不少城堡去清理。常常,他打完仗回家,口袋里一文不名,他们就得搬到一座比较便宜的城堡。他又想到,他多半把搬家的事交给她去做,因为他通常不在家,去参加比武大赛。而当她把他们的家当在城堡之中搬来搬去的时候,她看来是多么的疲倦。
当他了解到,他是怎么利用过茱莉亚的时候,眼泪从脸上流了下来。对,他需要她更甚于爱她,他希望能多爱她一点,少需要她一点,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开始痛哭。他也需要克斯,更甚于爱他。武士需要儿子,好在老去的时候,能够以他之名出去打仗。但这不表示他不爱克斯,真的,他爱他儿子的机智,和他美丽的金发,也喜欢听他说:“爸爸,我爱你。”可是,他固然爱克斯的这些特点,他也需要这些。一个想法突然灵光大作地闪过他的脑海——他需要茱莉亚和克斯的爱,因为他不爱自己。事实上,他需要所有,被他从恐龙爪里救出的公主的爱,以及所有,他上战场所保卫的人的爱,因为他不爱自己。这真是令人震惊的发现,他了解到,如果他不爱自己,他也不能真正爱别人。
忽然之间,一圈美丽、耀眼的光线笼罩在武士的四周,照亮了黑暗。他感到有一只温柔的手放在肩膀上,于是泪眼模糊地往上看,他看到梅林正在朝他微笑着。
“你刚刚发现了伟大的真理,”法师又说:“唯有将对自己的爱推展出去,你才能去爱别人。”
“我怎么才能开始爱自己?”武士问。
“你已经开始了,知识就是通往爱之道。”
“我知道我只是个没用的渣滓。”武士哽咽地说。
“不需要自怜,”法师用温和的口气说着:“现在,你了解了真理。”
武士受到慰藉,就停止了哭声。等到他的眼睛干了以后,他看到房间里弥漫的光线,这和他以前所看过的都不同,这股光线似乎没有光源,却又无处不在。
梅林说出武士的想法:“没有比自知之光更美的东西了。”
武士看着他四周的光,再看看头顶上的暗影。“这个城堡对你来说一点也不暗,对不对?”他问梅林。
“对,”梅林回答:“一点也不暗。”
受到了鼓励,武士站起身,准备继续向前走。他谢谢梅林,在他还没有呼唤之前就现身。
“没关系,”法师说:“这次算我请客。”这么说着,他消失了。
武士向前走着,瑞蓓卡从前头的黑暗中飞出来。
“哇!”她大叫:“我有好东西要给你们看。”
武士从来没看过瑞蓓卡这么兴奋,她通常都蛮冷静的。可是现在,她在他的肩膀上跳上跳下,简直不能自持,一边领着他和松鼠走进黑暗。突然,他们在墙上看到一面很大的镜子。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她大声地吱喳叫着,眼睛兴奋地发着光。
不过,武士就很失望了。“只是面破镜子而已,”他不耐烦地说:“来,让我们走吧!”
“这不是普通的镜子,”瑞蓓卡坚持:“这面镜子不会照出你认为自己是什么样的长相,而会照出你真正的自我。”
武士的注意力给吸引住,可是他并不兴奋,他向来不爱照镜子,也从不认为自己长得很帅。
所以,带着点不情愿,他站在镜子前面。本以为会看见一个高大的人,有着一双悲伤的眼睛,一个大鼻子,从脖子以下都包在盔甲里。相反的,出人意料之外,他看见一个迷人,活力充沛的人,有着一双闪烁着热情和爱的眼睛。
“这是谁?”他叫着。
松鼠说:“这就是你,真正的你。”
“这面镜子是假的,”武士说:“我长得不是这个样子。”
“你现在看到的是真正的你——躲在盔甲下面的你。”“山”回答。
“可是,”武士抗议,再仔细一点的看着镜子:“那个人是个了不起的模范,而且看他脸上的表情——这么美又天真。”
“那是你的潜力。”“山”说。
“如果这就是我的潜力,”武士说:“那么在我实现潜力的路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没错,”“山”说:“你在你自己,和你真正的感觉之间,筑了一道围墙。”
“也许我真的隐藏我的感觉,”武士说:“不过,我不能到处只说我想说的话,和只做我想做的事,这样,没有人会喜欢我。”
话未说完,武士就停了下来。他了解到,这一生中,他过日子的方式,就是希望让别人喜欢他。
他想到所有他打过的仗,杀过的恐龙,和拯救过的公主,一切都为了证明他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可是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证明任何事,他的确是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
“天啊!”他叫着:“我浪费了我的一辈子。”
“没有,”“山”很快地说:“你没有浪费,你需要时间来学习你刚刚才学会的东西。”
“我还是想哭。”武士说。
“现在哭就会是浪费了。”“山”说。
接着他唱:自怜泪止于自责,此种泪不锈铁盔。
武士受够了“山”的幽默话。“停止唱你的烂诗,不然我就把你踢出来。”
“你办不到,”“山”咯咯地笑着:“我就是你。”
在那时,为了要解决“山”,武士会很高兴的举枪自杀。好在那时候枪还没有给发明出来,所以实在没有办法赶他走。他再一次的看着镜子,他看到仁慈、爱、热情、智慧和无私回望着他。
他了解,如果他想把这些特质呈现出来的话,只要承认这些特质就可以了,因为它们一直为他所有。一想到这里,美丽的光芒又再度亮起,比先前更光明,照亮了整个房间。并且,大出武士意外的,在光线下,城堡里只显现出一个很巨大的房间,而不是许多小房间。
“山”说:“这是知识之堡的标准建造格式,真正的知识是不分类的,因为所有知识始于同一个真理。”
武士同意地点着头。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松鼠跑过来跟他说:“城堡里有个院子,院子中央有棵大苹果树。”
“哦,带我去看看。”武士叫着,因为他相当饿了。于是,瑞蓓卡和他随着松鼠进入院子里,看到一棵很大的苹果树,大树枝上低低的垂着他看过最红、最亮的苹果。
“你觉得这些“尖果”怎么样?”“山”说着双关语。
武士笑了出来,然后,他注意到树下有块石板,板上刻着一些碑文:吾献此果无禁忌,愿君得果知野心。
武士思索着这两句碑文,可是一点概念也没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终于他决定放弃。
“如果你放弃,你就永远出不去。”“山”说。
不断的挑战和考验带来的紧张,使武士疲累不堪,他呻吟起来,然后叹了一口气,摘了一个苹果,他和瑞蓓卡和松鼠一起坐在树下。“你知不知道这两句碑文是什么意思?” 他问她们。
松鼠摇摇头,即使聪明如瑞蓓卡,也只得摇着头。“不过,我的确知道,”瑞蓓卡说,深思的用一只爪子搔着头,“我没有什么野心。”
“我也没有,”松鼠响应着:“而且我敢打赌,这棵树也没有野心。”
“她很有理道,”瑞蓓卡说:“这棵树就像我们,没有什么野心,也许你也不需要野心。”
“对树和动物来说没关系,”武士说:“可是人一定要有野心。”
“你们两个都对。”他们后面有个声音这么说着。
吓了一跳,武士转过身,看到梅林又出现了,还带着一枝笛子。
“我正想叫你来。”武士说。
“我知道,”法师回答:“人人都需要帮助才能了解一棵树,一棵树自足于身为一棵树,就像瑞蓓卡和松鼠,他们做自己就很快乐。”
“可是人不同,我们有脑子。”武士抗议。
“对,人类有脑子,”梅林说,随口在笛子上吹出几个音符:“这就是野心为什么会有问题的地方。野心发之于脑子的时候,就会让人无情地向前追求他的目标,在这么做之后,他通常都会伤害别人,这也是野心之所以变成竞争的时候。”
武士承认:“我总想做王国里最优秀的武士。”
“一点也没错,”梅林说:“这样你才能证明,你比其它武士来得优秀。”
武士点点头:“可是你说,人类需要有野心。”
“对,如果野心是由心中发出来的话。由心而生的野心非常纯净,不会伤害任何人。事实上,这种野心满足自己到某一种地步,还会自动地满足他人。”
“我不懂。”武士说。
“这就是我们要向苹果树学习的地方,这棵树长成一棵壮观,完全成熟的样子,结出美好的果实,并且把果实大方地施给所有想要苹果的人。”
“可是,”武士提出反对:“如果我每天只是坐着分送苹果,我就不可能拥有一座高级的城堡,也不可能把去年的马换掉,买一匹新的马了。”
“很对,”梅林说:“因为人类喜欢得到物质的财产,不过分辨需要和贪心是必要的。你可以卖掉一部分的苹果,好拥有一座高级城堡,也可以把不需要的苹果送给别人,让别人也得到滋养。苹果给摘掉的更多,树就长的更大,树长的越大,就变得越美。同样的情形也会发生在人身上,如果那个人了解到什么是由心而生的野心的话。”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做树比做人容易的多。”武士说。
“这完全看你怎么来看这件事,”梅林说:“你和树一样,接受同等的生命力,享用同样由地球提供的水、空气和养分。你的野心只是由脑中生出来的,在你的脑子里,你永远不满足于只是存在——总是想要成为什么,所以,你不能放松,享受真正的存在,因为你太忙着想变成其它的样子。”
“你去跟想把去年的马换掉的家庭主妇说说看。”武士反驳他。
一股好笑的表情闪过梅林的脸上:“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能跟这棵树学习,很快的,你就会得到所有你想要的马和城堡,同时,在此过程里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武士大为震惊:“你是说,我只要往下扎根,把根留在我的后院里,我就可以得到所有我需要的东西。”
梅林大笑:“人类有两只脚,所以他们不必待在同一个地方。不过,如果他们能常常安静下来,并且接受,而不是跑来跑去的想抓住什么,那时,他们就会真正了解由心而生的野心是什么。”
武士坐着,深深地被这些想法所感动。
他仔细地端详着在他面前盛放的苹果树,再看看松鼠、瑞蓓卡、和梅林。这棵树和两只动物都没有野心,而且很显然的,梅林的野心是由心而生的。他们看来都很快乐,自给自足,都是生命美丽的模范。
然后,他再看看自己,骨瘦如柴,一脸乱草丛生的胡子,营养不良、紧张,抱着一身沈重的盔甲而精疲力尽。这些都是他从由脑中生出野心所得来的东西,现在他知道,这一切一定得改变。
改变的想法有一点怕人,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不算真正活着——他根本就是行尸走肉,所以,还怕失去什么呢?“从此刻起,我会接受所有给予我的东西。”他发誓。
说完这句话后,城堡和梅林同时消失了,武士发现自己、瑞蓓卡、和松鼠,回到了真理之道上。在路的一边,有一条闪闪发光的清澈小溪。口渴的他弯下腰去喝水,有一点惊讶的发现,他手臂上和腿上的盔甲已经生锈掉了下来,还有,他的胡子又长得很长了。
武士哑然无声,就像沉默之堡一样,知识之堡又玩了套时间的把戏。
他想,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的原因,只有在人需要依赖别人来填补空虚的时候,时间才过得慢。现在,他学到怎么只靠自己来过日子。
现在,盔甲大部分都锈掉了,只剩下胸甲,他觉得多年未有的轻松和年轻,也比从前更喜欢自己。于是,踏着和年轻人一样的坚定步伐,他向志勇之堡出发,瑞蓓卡在头顶盘旋,小松鼠在脚跟旁边卖力跟随。
第六章 志勇之堡
第二天早上天刚破晓,他们来到最后的一座城堡,这座城堡比前面两座都高,城墙看来也厚一些。满怀自信地,相信自己同样也会很快地通过城堡,武士和动物开始走上吊桥。
不过,当他们在桥上走了一半的时候,堡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只庞大,非常吓人的喷火巨龙,全身闪耀着发光的绿鳞甲。武士大吃一惊地停地脚步,他这辈子也看过不少恐龙,不过这只最可怕。这只龙非常巨大——他喷出的火不像一般普通的龙,不只从嘴里射出来,连眼睛和耳朵都有,更可怕的是,龙喷出的火焰是蓝的,这表示它的瓦斯含量相当高。
武士伸手去拿剑,然后发现他没有带剑,声音颤抖着,他呼唤着梅林来帮助他。法师没有出现,他当场大惊失色。
“为什么他不来?”他问松鼠和瑞蓓卡,一面躲开怪物射出来的一道蓝色火焰。
松鼠回答:“我不知道,他通常都蛮可靠的。”
坐在武士的肩上,瑞蓓卡竖起头,专心的听着。“从我听到的来判断,梅林正在巴黎参加一场法师大会。”
“我敢打赌,这就是他现在在做的事。”武士挖苦地说。他对梅林非常不满,因为那个智者答应过他,在真理之道上不会有恐龙出现。
“他指的是普通的恐龙。”那只怪物用一种足以震撼大树,差点把瑞蓓卡从武士肩上震翻下来的声音怒吼着说。
这个情况看来实在非常严重,能解读别人心思的恐龙是最可怕的。不过,武士总算想到办法逼自己不再颤抖,然后,用他能控制的最强、最大的声音大叫:“别挡住我的路,你这只特号的本生灯!”(注:本生灯,实验室常用的一种高温加热灯,燃烧效率高,污染小)
恐龙嗤之以鼻,向四面八方射出火焰,说道:“吓死的小猫居然口出恶言。”
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武士决定拖延一下时间。“你在志勇之堡做什么?”
“你能想到比这里更适合我住的地方吗?我是疑惧之龙。”
武士不得不承认,这只恐龙确实效率甚高,因为疑虑,和恐惧,正是他在此刻的感受。
恐龙再次咆哮:“我专门在这里敲醒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人,你们以为通过知识之堡就可以所向无敌啦!”
瑞蓓卡在武士耳边小声地说:“梅林有一次说,自知之明可以杀死疑惧之龙。”
“你相信吗?”武士问。
“我相信。”瑞蓓卡坚定地回答。
“那么你去对付那只快乐的绿色火焰枪。”这么说着,武士转过身,在吊桥上退了回去。
“哈!哈!哈!”恐龙大笑,它的最后一个“哈”字差点点着了武士的臀部。
“难道走了这么远以后,你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吗?”松鼠问着武士,后者则忙着把烧焦了的裤子上的火花拍掉。
“我不知道。”他回答:“我已经习于拥有一些小小的奢侈品,比如说,生命。”
“山”插进来响应着:“如果你没有志气和勇气,来测验得到的自知,那你怎么能活得下去?”
“你也相信,自知之明可以杀死疑惧之龙吗?”武士问。
“当然,自知之明是真理。而且你知道大家都说,真理比宝剑更锐利。”
“我知道大家怎么说,可是有没有人在证明了这句话后还活着的?”
武士一说完这句话,就想到他根本不需要证明任何事。他生来就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并且他仍然拥有这些特质。有这些特质的人不必觉得害怕和疑虑,他知道恐龙不过是幻相,恐龙存在只不个因为他相信它存在。
他回头看桥上,恐龙还站在那里,用前掌拍打着地面,朝旁边的树丛喷着火,很明显的是在练习。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心想这个理论证明起来会很难,然后,他又想起来,他不必证明任何事,他有权利继续他的旅程。就这样,念着脑中有恐龙存在,只是因为他相信它存在,他慢慢地往回走,走上吊桥。
当然,恐龙也走向前来面对他,嗤笑着,一边吐着火。出乎恐龙意料之外,武士继续朝它走濄去。不过,很快的,武士的勇气开始熔化,他的胡子也被恐龙火焰的热度熔化。于是,害怕地大叫一声,他回头逃之夭夭。
恐龙狂笑一声,朝逃走的武士喷出一道强力火焰,把他臀部上的裤子烧了起来。武士痛苦地大叫着,飞奔过吊桥,松鼠和瑞蓓卡忙乱地跟在他后面。看到一条小溪,他迅速地把他烧焦的臀部浸在冰凉的水里,伴随着一阵嘶嘶声,他烧焦的衣服被浇熄了。
松鼠和瑞蓓卡站在岸边,试着想安慰他。
“你刚刚很勇敢。”松鼠说。
“第一次这样已经不坏了。”瑞蓓卡加了一句。
吓坏了的武士从他坐着的地方抬起头来:“什么意思?第一次?”
松鼠就事论事地说:“第二次回去的时候,你会做得好一点。”
武士生气地反驳她:“你自己回去做第二次。”
“记住,恐龙只不过是幻相罢了。”瑞蓓卡说。
“那从它嘴里喷出来的火呢?那也是幻相吗?”
“对,”瑞蓓卡说:“火也是幻相。”
“那么,为什么我现在带着个烧焦的屁股,坐在这条小溪里?”武士质问她。
“因为你相信恐龙是真的,火也就变真了。”
“如果你相信疑惧之龙是真实的,你就给了它力量,来烧焦你的屁股。”松鼠说。
“他们说得对,”“山”插进来:“你必须回去,面对那只恐龙。”
武士觉得给逼到死角,这是三对一,或者也可以说,是二又二分之一对二分之一— —
——因为一半的他同意松鼠和瑞蓓卡说的话,而另外一半则想待在小溪里。
武士正在和他快消失的勇气奋战的时候,他听到“山”说:“神赐给人勇气,勇气将神给予人。”
“想起来很不错,不过我宁可坐在小溪里。”
“听我说,”“山”回答:“如果你去面对恐龙,有可能它会消灭你,可是如果你不面对它,它一定会消灭你。”
武士记起,过去有一位好朋友曾跟他说过的,发人深省的话:“无退路时,易做决定。”这的确就是他现在的写照。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他挣扎着再站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出发,过吊桥。
恐龙不相信的抬头瞧他,心想,这的确是个非常顽固的家伙。“又回来了?”它嗤笑着:“这一次,我可是要好好的烧你一顿才行。”
不过现在向恐龙大步前进的,可是一个不同的武士——这个武士反复不断地向自己说:“疑虑和害怕是幻相,疑虑和害怕是幻相。”
恐龙一次又一次的朝武士射出巨大,哔吧作响的火焰,可是不论它怎么努力,武士身上就是不着火。恐龙非常困惑,不晓得它已经失去了力量,因为武士不再相信它的存在。
武士继续向前逼进的时候,恐龙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变得不比只青蛙大。它的火焰熄灭了,然后它开始对着武士吐出小种子,可是这些——疑虑之籽——一点用也没有,武士继续坚定地向前迈进,恐龙变得更小了。
“我赢了,”武士胜利地大吼。
恐龙几乎已经不能说话:“也许这次你赢,可是我会一次又一次的回来,挡住你的去路。”说完,它在一阵蓝烟里消失。
“你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武士在它后面叫着:“每一次你再回来,我会变得更强壮,你会更衰弱。”
瑞蓓卡飞上来,停在武士的肩膀上。“你看吧!我是对的,自知之明可以杀死疑虑之龙。”
第一次,武士不再觉得他不如瑞蓓卡,她只会说,可是他却真的相信这回事。他忍不住问她:“那为什么你没有和我一起上去面对恐龙?”
瑞蓓卡不高兴的啄着她的羽毛。“这是你的挑战。”
觉得好笑地,武士转身打开志勇之堡的大门,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城堡完全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山”说:“你可以把嘴闭上了。你不必再学习志气和勇气,因为你刚刚表现出你有这两样东西。”
武士开怀大笑地把头摆正,他可以看到山顶,山路比先前走过的更陡峭,可是没有关系,他知道现在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
第七章 真理之巅
一吋再一吋,左手接右手,武士爬着,抓着锐利的石头,他的手指流血了。最后,正当快到山顶的时候,他发现路给一块巨大的岩石挡住,巨石上刻着最后的几句碑文:
虽我拥有此宇宙,
无有一物为我留,
因我不可知未知,
如我不愿弃已知。
武士气馁了,觉得太精疲力尽,不可能克服这最后的障碍。他现在吊在峭壁上,同时这得解出碑文的意义,这个任务看起来不太可能完成。
松鼠和瑞蓓卡很想对武士表示同情,可是忍住了,因为他们记起来梅林的忠告:同情会使人软弱。
武士深吸了一口气,脑筋好象清醒了一点,他再大声读了一遍碑文的后半部:“因我不可知未知,如我不愿弃已知。”
他想到一些他以前抓住不放的“已知”
跟他以为他不是什么样子。还有他的信仰——哪些他认为是对的,哪些是错的。最后还有他的价值观——他认为坏和好的事。
然后他有了个很吓人的想法:他现在为了宝贵的生命,抓住不放的岩石,对他来说也是“已知”,这是不是表示,他必须放手,让自己堕入不可知的深渊呢?
“这就对了,武士,”“山”说:“你必须放手。”
“你想干什么?杀死我们两个人吗?”武士问。
“反正现在我们也快死了,”“山”说:“看看你,你这么瘦,他们都可以把你从门底下的缝里面塞进去。你全身都充满了紧张和恐惧。”
“我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么害怕。”武士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放手——然后信任。”“山”说。
“信任谁?”武士激动地反驳他,不想再听“山”的哲学。
“不是谁,是它!”“山”说。
“它?”武士问。
“对,”“山”说:“它——生命、原力、宇宙、上帝——随便你想怎么叫。”
武士低头向下,越过肩膀,凝视着下面很显然无底的深谷。
“放手!”“山”急切地耳语着。
武士了解,他没有其它选择。在那个时候,他的力量开始消失,他抓住岩石的手指也开始迸出鲜血。由于相信自己快死了,他放了手,向下落去,掉入记忆中无尽的深处里。
他回忆起一生中,所有他曾经责怪过母亲、父亲、老师、太太、儿子、和朋友的事,当他向空虚中掉得更深,他放弃了一切对别人的责难。
他落入深渊的速度越来越快,同时晕眩的,他的思想也深降至内心。然后,第一次,没有评价,没有成见,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一生。在那一瞬间,他为自己的生命全然负责——不管是别人给他的影响,或是形成他生命的种种事件。
从那一刻起,他不会再为了自己的错误或苦难,而责怪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或事。
认识到自己是因而非果,让他感觉到一股新的力量,现在他不害怕了。当一种不熟悉的平静感突然充满全身,奇怪的事发生了,他开始向上掉,对,虽然看来不可能,他确实向上掉出深渊,但是,当他向上掉的时候,他仍然觉得和深渊的最深处紧紧相连——事实上,是和地球的中心相连,所以,他继续掉的越来越高,同时意识到他和天地相连接。
突然,他不再往上掉,他发现自己站在山顶上,明了了岩石上碑文全部的意义。他放掉所有他害怕的东西,放掉所有他知道和拥有的东西。乐意拥抱不可知使他自由了,现在,宇宙真正是属于他的——让他经历和享受。
武士站在山顶上,深深呼吸,并且由于看、听及感觉四周的景致而变得晕眩——那是因为他现在能用一种令人屏息的清晰,来观看宇宙。一种全面的幸福感扫荡过他的全身。从前,未知的事使他充满恐惧,如今,他满盈着爱——给自己的爱,给茱莉亚、克斯、生命,还有给他周遭整个奇妙世界的爱。
武士跪了下来,感激的眼泪从他眼中泉涌而出。“我几乎为了没有哭出来的眼泪而死。”他想着。于是,眼泪继续从他的面颊涌下,滚过他的胡子,滚到胸甲上。因为这些是心之泪,热度特别高,很快地就熔化了盔甲最后剩下的部分。武士因喜悦大声地哭了出来,他不会再穿着盔甲,向四面八方骑去,好证明自己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人们也不会再看到铁甲的反光,而以为太阳从东升或北落。在泪光中,武士笑了,没有发觉,一股美丽,明亮的光芒从他身上放射出来——这股光比他的盔甲在擦得最亮的时候,还更光亮,还要美丽——像最清澈的小溪一般闪烁,像明月一般皎洁,像太阳一般耀眼夺目。
因为,的确,武士就是小溪,就是明月,就是太阳。现在,他可以同时是这些东西,而且更多,因为他和宇宙合而为一。
他就是爱。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