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号许渊冲老先生去世了。很惭愧在老人家生前没有好好学习他的作品,等老人家百年之后才来学习~
这是许渊冲先生的西南联大回忆录,他回顾了求学时的心路历程和生活细节,也对联大教授和学生的风采做了生动刻画。
如果你问我为啥要读这样一本书,我会给出两个理由:一是,认识一个丰富且有趣的灵魂,认识一位世界级的翻译家,从他身上学习一种极致地追求美和理想的宝贵品质;二是,明白教育的真谛是什么,西南联大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中创造了“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迹”,这奇迹背后的许多奥秘,都藏在这本回忆录的细节里,值得我们去一探究竟。
一.西南联大的学校治理和学生面貌;
西南联大存世不到9年时间,却为中国培养了文学、科技、政治、教育等领域的众多大师,包括两位诺贝尔奖得主、174位两院院士、8位“两弹一星”元勋,还有一大批出色的作家、翻译家和教育家。
勤奋好学、家国情怀和独立精神,这三大特征构成了联大学子的精神面貌
比如:殷海光,他在联大时就崭露头角,和罗素、爱因斯坦等人都有过通信。他曾与胡适共同创办杂志,后来两人分道扬镳,他对胡适犀利地批评,说:“早期的胡适宣扬民主和科学,光芒万丈,可打80分;中期的胡适,包括任驻美大使和北大校长,表现平平,可得60分;晚期的胡适受人捧,一点硬话不敢讲,一点作为也没有,只能给40分。”
“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
中文系的学生汪曾祺,汪曾祺的文章常被闻一多、沈从文等老师称赞,但他是一个不太关心政治的人,甚至可以说对政治不闻不问,他对闻一多参与政治表示不以为然,并且直率得提出批评,认为文人就应该专心从事研究和创作,不该过多地过问政治。闻一多爱才心切,不以为忤,他见汪曾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还主动去看他。联大的包容,可见一斑。
许渊冲本人也是如此,他的翻译理念跟恩师钱锺书不尽相同,两人曾有过讨论,钱先生说:“这个问题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我们还是各自保留意见吧。”
二.西南联大的教授风采;
闻一多曾对唐诗做过一个精妙的比喻,他说,“五言绝句是唐诗中的精品,二十个字就是二十个仙人,容不得一个滥竽充数的。”闻一多谈日本人翻译的李白,也是见解独到,他说,“浑然天成的名句,它的好处太玄妙了,太精微了,是经不起翻译的……美是碰不得的,一粘手它就毁了。太白的五律是这样的,太白的绝句也是这样的。这种诗意的美,完全是靠句法表现出来的。”
中文系的刘文典先生,是一位才高学广、恃才傲物的狂人,他看不起作家,曾公开在课堂上说:“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该拿四百块钱,我该拿四十块钱,沈从文只该拿四块钱。”有一次跑空袭警报,他看到沈从文也在跑,便转身说:“我跑是为了保存国粹,学生跑是为了保留下一代希望,可是该死的,你干吗跑啊?”
三.西南联大对许渊冲翻译理念的影响。
许渊冲所做的,主要是中、英、法三种语言之间的互译。其实,英法互译并不难,难的是中英和中法之间的互译。为什么呢?因为英、法、德、意、西、葡这些西方语言,大约有90%都可以找到对等词,也就是说,每个词都能有对应的翻译,它们同属于拉丁语族或日耳曼语族。但中文和这些西方语言的对等之处就少得多,大概只有40%可以找到对等词,那也就意味着,在中西互译的时候,不可能像西文互译时那样采用对等原则,必须用到很多意译。
如果找不到对等的词,也就不能完全忠实于原文。在这种情况下,翻译出来的内容,要么表达得不如原文,要么就是优于原文,而文学翻译应该尽可能选用优于原文的表达方式,这就是许渊冲所提倡的“优化译论”。
吴宓和钱锺书两位联大老师的影响。
钱锺书在给许渊冲的信中说,译诗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无色玻璃般的翻译法,一种是有色玻璃般的翻译法。我稍微解释一下,所谓“无色玻璃般的翻译”是指直译,它追求真,讲究译文和原文字词的对等,但这样可能会因此丧失掉诗的美感,因而“会得罪诗”;而“有色玻璃般的翻译”是指意译,它追求译文的美,但这样有可能因此丧失真,也就是并不完全忠实于原诗,因而“会得罪译”。
许渊冲同意钱先生真美两难全的论断,但他在如何取舍的问题上,持相反的观点。他认为,诗是本体,是第一位的;译是方法,是第二位的。诗要求美,译要求真;把美的诗译得不美,不能算是存真;只有在不失真的条件下尽量求美,才是译诗的原则。所以,求真是低标准,是必需条件,是消极要求;而求美是高标准,是充分条件,是积极要求。
还进一步提出“三美说”,也就是前面提到的“意美、音美、形美”,“意”是指意涵和意境,“音”是指音韵和节奏,“形”是指文字形式和结构。不是所有的翻译都能实现这“三美”,但在翻译时应该朝这个方向努力。
卞之琳翻译“无边落木萧萧下”,是“The boundless forest sheds its leaves shower by shower”,
许渊冲翻译“不尽长江滚滚来”,是“The endless river rolls its waves hour after hour”。
杨振宁,曾跟许渊冲开玩笑说,“你几乎每天一个灵感,而我多年才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