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墙角处,默不作声。屋内传来母亲与那位素未谋面的姥姥的谈话声。她第一次来这里,哪里有认识的人,但母亲似乎忘记了这件事,只留下一句。
“乖,出去玩,妈妈要和姥姥说些话。”
今天是正月初一,空气里夹杂着鞭炮的碎屑,远处也不时地传来鞭炮声,她小心的嗅着,听着。
往年,她与父母住在别的地方,具体是哪里,她也不知道,毕竟,她只有六岁。而今年,父母不但没有带她去爷爷奶奶家,反而坐上火车,来到了这个北方的村子。
他们下了火车,坐上大巴,出乎意料,并没有看到连绵不绝的山峦,反而,缤纷的夜幕与平坦的大地紧紧相缝,延伸至不尽的远方。母亲一路上无言,只是头倚着车窗,不久应是觉察出玻璃的冰冷,又把大衣的帽子垫在脸上,继续靠着车窗,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鱼肚白的亮色刚刚爬上路面,夜幕依旧倚着树梢,他们也到了母亲的娘家——槐庄。
母亲右手牵着她,左手拎着一兜子鸡蛋,带着她拐拐转转,走进了一条小巷,巷子里很热闹,大多在梯子上给家门口的树上挂鞭炮,看到他们,人们停下手里的动作,好奇的看着他们,母亲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径直向着巷子深处走去,然后,她见到了她的舅舅,舅妈,姨妈,姨父。
“漫漫,叫人。”在母亲的指引下,她脆生生地问好。
在短暂的惊讶后,他们争相拿来零嘴和瓜子,她面对着这么多人的热情,一时不知所措,她求助般看向母亲,在看到母亲示意后,便乖乖接过来。
“囡囡,你叫什么呀?”
“我叫陆漫漫。”她乖乖地回着。
“漫漫,真好听,今年几岁啦?”
“六岁。”
一阵裹挟着鞭炮碎屑的寒风闯了进来,舅舅打了个寒噤,才后知后觉,忙请着他们进屋聊。
“在外面干什么,来来来,屋子里暖和,里屋来聊。”他又对舅妈说。“等会咱们还要祭祖,东屋就大姐在忙,我怕她忙不过来,要不你去打下手。”
“也好,我先去忙,你们也去看看娘,这么多年了,娘也一直挂念着呢。”说罢便接过母亲手里的鸡蛋往东屋走去,临走前还摸了摸她的头。
看得出来,舅妈很喜欢她。
母亲牵着她的手,跟着舅舅向屋子走去——这个院落很狭长。
“桪舫呢?怎么不见他。”母亲开口问道。
“哦,三弟几年前就搬到县里去住了,他们现在在回来的路上。”
“对了,你们吃饭了吗?”
“刚下火车,还没来得及吃。”
“等一下吧,第一锅刚下锅。”舅舅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再等个五分钟,就开锅了。”
“茴香馅的。”舅舅露出个骄傲的眼神。
“你这个样子,好像知道我会回来。”母亲也被他的样子逗笑。
“是不是饿了?漫漫。”舅舅没有接话,反而看向她,问道。
此时她正痴迷于那些姥爷养的羊。那些白色的生物,痴痴的,卧在地上看着她。在好奇心的驱动下,她小心翼翼的向它们靠去,她不知道它们爱吃什么,搜遍了全身,只找到了刚刚舅舅给的糖果,她慢慢的把糖果伸过去,它们也伸出头想要嗅,忽的,不知觉察到了什么,它们站起身,向深处的角落藏去。
她回过头,一脸生气地看着舅舅。
“不饿。”
舅舅听出了语气里的不对劲,但是他全当是因为羊没有亲近漫漫,导致漫漫不高兴。
“那我们先进屋。”
到了门口,舅舅上前掀开门帘,陆漫漫费了很大力气才迈过那高的出奇的门槛,屋内很宽敞,炉子里面的炭火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娘,你猜谁来了。”舅舅朝里屋喊到。
随着簇簇的声音,门帘撩开,走出一个老妇人。那是她的奶奶,六七十的年龄已经足够在乡下妇人的脸上堆砌出一些皱纹了,但骨子里的生气依旧从皱纹中层层溢出。
“小瑾?”
她无法理解当年那一幕的情形,母亲就如同绵羊般战战兢兢的站着,而奶奶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母亲,那眼里的怅惘是任何人都不能理解的。
他们需要一件事情打破僵局。
“娘,这是小瑾的女儿。”舅舅及时打破了僵局。
.......
“乖,出去玩,妈妈要和姥姥说些话。”
“嗯,铭,你不是还煮着饺子吗,还不去看看。”奶奶也催促道。
舅舅也醒悟般把她拉出来。她愣愣地,听着屋里的声音渐渐减弱。
“来,漫漫,去灶台那,那里还暖和一点。”舅舅拉着她去了旁屋。那里有个很大的灶台。锅里正煮着饺子,白沫争先恐后往外挤着。只见舅舅掀开盖子,端起旁边的碗,把水小心翼翼的浇进锅里,那锅里的白沫,转眼间消释殆尽。
“喜欢吃饺子吗?”舅舅从角落里摸出两支凳子,递给她一支,随口问道。
“喜欢。”她学习舅舅,把凳子放倒坐下。
“喜欢吃什么馅的?”
“土豆馅的。”
她的脸被火烤的炽烫,便扭过头去。
“嗯?土豆馅的?那能包成饺子吗。”舅舅疑惑道。
“就是…这样,再…再再这样。”见舅舅不相信,她用手笔划着母亲当时的动作。
舅舅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觉的好笑。
“真的很好吃。”她看舅舅在笑她,不甘心的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