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傍晚回来走在路上，能清楚感受到一波波热浪席卷而来，身体闷热得难受。抬头望天，看样子期待中的滂沱暴雨怕是要缺席了。
记忆中，小时后的夏天可没现在这么热。
那些年的夏天尤其凉快，我还不到上小学的年纪，在外头撒欢游荡一整天，也不会热得全身冒汗。最爱的要数夏日清晨了，风儿吹，鸟儿叫，狗儿跳，人在笑，这会让我记上很长很长一段日子，甚至一辈子。
没上学前，我一直住在外婆家，一个没有澎湖湾看不见大海的地方。但能看见一座山，离外婆家不远，走个十来分钟就能到。
山里头种满了荔枝树，一到夏天就引来好多小蜜蜂花蝴蝶的大山。大人们在我哭闹的时候就会告诉我山里有只大白虎，说是从前有户人家里逃走的猫儿变的，专门抓不乖的小孩。当人们要去办事的时候，他们又会说要去山上打老虎，小孩子得留在家中。
我一度笃定这是座很大的深山，不然怎能藏住一只大白虎呢。
直到后来长大成人，在北方看到偌大的山峰，我才明白记忆中的深山不过就是一小山包，说是小土坡园子也不为过。
可它偏偏装载了我好几年的欢乐，尽管未曾见过那只猫儿变的大白虎。
夏季的清晨来得早，月亮还在泛白时，太阳也就出来了。
一到暑假，我几乎每天都在期待，因为到了早晨，我就能跟着隔壁家大姐姐去大山里采摘荔枝去。事实上那不叫采摘，是拾取荔枝，我们这群乳臭未干的小破孩哪里能够得着长在几米高上空的荔枝。
何况外婆曾教导我们不能偷盗别人家的东西，那山上的荔枝树我不知道谁才是它们的主人，不能爬上树采摘，但是能在树底下捡。别以为是白捡，可得花上点时间等，等风儿！
拾荔枝要从天蒙蒙亮开始行动，不知道是否还是个孩子，那会儿精力特别旺盛，决然不知困倦。一想到天亮能去山里头玩儿，整夜亢奋，睡一会儿醒来一会儿。我常常在醒来的时候透过阁楼上方的小天窗看着天空，眼巴巴盼着外面的世界变亮。
去山上捡荔枝这事，外婆未曾反对过，她也不说小心山里头的大白虎，倒是在出门时，笑着叮嘱我们早点回来吃早餐。
我们把红的黑的黄的塑料胶袋往裤兜里一塞，鼓鼓地像是揣了个肉包子在里头。欢蹦乱跳就往山那边奔跑而去，心里难免担心着，去晚了荔枝可要被别人捡光了，参与这项游戏大赛的人潮可谓相当热烈。
山里头早晨风儿多，风儿也大，抬头还看不见太阳，全是黑压压一片墨绿色的枝桠树叶，里头藏着一束束红彤彤的果子。风吹过，整个山林窸窸窣窣响声一片。
我们就站在树底下，等着成熟的荔枝掉下来，几乎每两棵树下就有一人在守着，然而大家也不会死守一棵树，听见哪里有荔枝掉落的声音，看到哪里有荔枝掉下的黑影，人就往哪处跑，整个山林子里四处乱窜。
后来上了学读了点书，我寻思着这些个拾荔枝的小伙伴有点儿聪明，不会守株待兔，不会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我和大姐姐们经常分工合作，她们往往会走更里边去，那儿荔枝树更密集，光线弱很多。我比较小，大概她们觉着我怕黑会哭泣，于是安排我在外头这一排排树底下活动。
山里风儿来得频，树叶唰唰响，想要在第一时间有收获，必须掏出耳朵仔细听。
“卟”一声脆响，我就知道有荔枝掉下来了。瞪圆了俩儿小眼睛，四处看着地面搜索，有时候半弯着腰，脑袋瓜摇来摆去，眼神来回扫视，一旦发现目标，立马捡起来轻轻放到袋子里。
也不是所有掉下来的荔枝都往袋子里收，皮裂了缝的，掉落好一段时间开始发出果酸味的统统不要。由于地上全是一层层铺满的落叶，刚掉下来的新鲜熟荔枝不会被摔破半点儿，除非撞到了石头或者其他坚硬的东西。
人啊，不论小孩大人，都是有所追求的，有所取，有所弃。
快来雨的日子，风儿吹得愈猛烈，荔枝就掉得更多了。几秒钟的间隔，你会听到一大片卟，卟，卟……果子掉落的声音，幸运的时候，偶有一大簌荔枝落地，“铛”一声扎扎实实，谁捕获到，谁能高兴上一个月，回去可就有跟其他小伙伴津津乐道的资本了。
我们边捡着，馋了就吃，等到阳光变热，大家伙儿像是提前约定好似的纷纷散去，每个人手里都能拽着一袋或大或小的战利品屁颠屁颠回家。
前几年回去，大山被移平建成了公园，听我爸说，村里要建个小游乐场，说不出来高兴还是惋惜。
我心里知道，时至今日，孩子们踩在落叶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清脆声，荔枝掉下来卟卟哒哒声，捡着荔枝嘴上噗呲噗呲乐呵声，被荔枝砸中脑壳闷声嘟囔的模样，还有一个个像小麋鹿蹦蹦跳跳的身影......
这种夏季专属的欢脱画面我仍记得清楚，它撑起了我大半个童年。
文/七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