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他都是半个过客,一个旅人。
途径的每一个地方,身边总有归乡人,他很会伪装,总是能轻易的和归乡的人潮熟络起来,他是隔壁村庄的一位思家的游子,是山那边追梦的浪子,是自己心里的戏子,无根的荒唐疯子。他知道那一个个目的地于他们是终点,于自己是驿站。
他是孤独的吧,一个人的脚步总会单调;他是寂寞的吧,身边没人与他一同流浪;他是虚伪的吧,喜笑颜开在东西南北刮来的风里,寒冷却强作镇定。
我和他遇见,不在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故乡。
我问他旅途何时停止,他说:“从来没有目的,何来停止?”他比我年长,却总是一副孩童模样,疯疯癫癫的,我不懂他,我认为他也是不懂我的。
我是谁?他们说我是个诗人,我认为自己是一个胆小如鼠只会逃避现实的人,别人说我落笔生花,我自觉自己只不过在我心里这片荒凉土地上拓荒罢了。故乡被钢筋与水泥变为冰冷巢床,没有一点过去的影子,我总是问自己,故乡还能不能算作故乡。
他与我不同,他总说如果有一天他想回来,他以前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可称为故乡。他说他比那些在外的游子更清楚他们故乡的一点一滴。的确,他每次都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与当地人聊天,在清晨,在日落,细细的走着,留心沿途的一草一木。他说他在找留下来的理由。我觉得可笑,却也的确不知道自己一直漫无目的的行走的意义在哪里,我出走是为了平和的回去与父母在哪让人透不过气的水泥堡垒里守一方天地。我的确越走越将就,一个人出走的旅途并不轻松,我不像他那么轻易与人熟络,在归乡的人潮中总显得另类。我初次见他,以为他也是归乡的人,谁知与他总是不经意的遇到。我为人被动,即便这样也从来没有主动与他说过什么。我身上的积蓄不多,想着那天没有了便回去,我出走也的确不太正式。
说来惭愧,我与他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并不是有骨气的样子,因为积蓄不多所以在饭食上总不免节省,那次他拿了一块饼随手给了我半块,说:“你年纪轻轻何苦来遭这份罪?”我没理他,吃完饼才说:“我年纪轻轻,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他笑了,说;“你总有一天会回去。”
是的,我总会回去,哪怕故乡已不是以前的故乡,我仍有记挂的东西。而他,早已无牵无挂,经过那么多地方来来往往的人,他仍旧是随处可生根,随时可游荡。他曾经有一个孩子,父母妻子多年前去世,他本准备好好把孩子扶养大,无奈孩子竟丢了,他一路寻找总算找到,可他的孩子却早已与他人成为一家。他觉得孩子生活过得不错,也就没再打扰,独自一人继续走着。
他毫不避讳谈论过去,我却只口不提。我总会在休息的空档发些文章与诗歌,当作路上的费用。笔名换了无数个,总是遮掩着行踪害怕父母知道我在那儿。
可我终究被父母找到,我的确思念他们,也愧对他们。可我还是无法平和的回去毫无理由,那些钢筋混凝土总是让我难受。
在父母抱着我哭的时候,他一个人悄悄的走了,我抬头能看见他的背影。
我总是被一些事拉扯住脚步,我羡慕他的自由,我想他可能也是羡慕我的,他是不是渴望被什么拉扯,渴望停留。
历历万乡,捧着颗心想要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