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周 羽;图片:成都市锦江区档案馆、陈志强】
20世纪40年代,在府河的新东门大桥上方,左面有个占地两三亩的漂木堆积场。场子右依桥基,背靠城墙,岸上有一排瓦房。无数抬工和改料工在这里劳作,为成都市民所用燃料及建房提供木材原料。新东门的漂木场是岷江漂木材的最后一站。
千百年来,从岷江上游砍伐林材再漂送到成都称之为“砍山”。巨大的参天古树砍伐下来后,锯成3米上下长的树段,沿岷江放漂至此。经打捞工用号称“老鸦嘴”的长竹竿拉至岸边,再抬上河晒干,俗称“出汗”。巨大的树段由十多人组成的拉纤队拖着,粗大的麻绳套着抓钉固定在木头上,下方用细小的圆木横垫着以作滑轨。专职人员将后面空出的小圆木不断抽出,再往前一一铺展垫出,巨木便在纤夫整齐的号子声中一步二缓慢慢向斜坡上运行。
晒干后的圆木被抬上杩杈,锯成厚木板。锯时两个工匠一前一后平端大锯,你扯我送,动作十分协调,老成都儿歌中有一首“扯据,还锯,家婆门口有本戏……”,叙述的就是这种劳动场面。
圆木中的外板中厚边薄,被称为“豁皮”,其材质低贱,不可大用,只能作烧材煮饭的燃料,价格是木材中最便宜的。有用之材或改作木板用于建房,或作寿木棺材,生者百年后,多买此棺木入葬。
岷江漂木在民国时代由私人掌控。水中有扎排和散漂之分,水路有行会和码头。河中之木均有主人,无关之人是不敢随便乱捞的,如遭发大水之时,冲往下游之木,仍由水路行会分配处理。
20世纪40年代初,我父亲在掮客亲戚多次游说下,担去3000个银元入股参与“砍山”。结果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连钱财流向何处也不得而知。半生积蓄,化为乌有。对昔日漂木的书写,也勾起了我对父辈深深的怀念。
新中国成立后,岷江漂木由私人操控改为国有公司运作。1950~1954年,上游漂来的木头积满新东门大桥,延展堆满河道约有1000米长,人们在大小圆木上踩跳,便可直达河对岸。记忆中,1954年后,由于建设猛追湾的需要,捞木与加工木料改在猛追湾上游进行,曾经热门的漂木场便荒废了,慢慢还原为一片空旷的沙地。
在新东门漂木场附近,还有一个不该被历史遗忘的地点。那是一个翠竹环绕的农家小院,靠近猛追湾公路,院中有一株古皂角树威严挺立。由于拦河堰分流下来的潺潺溪水终年不断从院前流过,这个环境幽雅而宁静的庭院被人们称为“罗家院子”。八年抗战中,一次轰炸东较场时,在此院中投入大型炸弹,因前来院中躲警报的人极多,无辜的平民百姓,死伤竟达数十人。炸飞的人体残肢,高挂在古皂角树上,其状惨不忍睹,令前来抢救的义勇队员个个眼含泪水。
“罗家院子”的古皂角树是日机轰炸成都犯下滔天罪行的有力见证,许多曾在新东门一带跑警报的老人们,至今对“罗家院子”的惨剧还记忆犹新。
(下篇:《天祥寺与白骨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