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短梦

今天在咖啡店看书,碰到了从前的一个朋友。严格意义来说是不算我的朋友,只能算我之前认识的人,他是我第一份工作认识的,辞职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现在他来到我喝咖啡的地方给我打招呼,对我说:“这里人太吵了,我们要不随便逛逛?”我答应了他,漫无目的在街上走了起来。

他之所以希望我和他在大街上走,是想把他的声音传到四面八方去,这样他的秘密就得到了安全的保护,在咖啡店里却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他认为有人会偷听他的不幸。而他的不幸是什么呢?那他为什么会告诉我呢?他说你是一个读过书的人,可能更能理解我的感受吧。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着他又告诉了我:他的儿子在Y1Q期间夭殇了,他的妻子也沉湎于悲痛而离开了他。这使得他离开了原本对他不错的公司。妻子的离开使他觉得羞辱和更加的难受,觉得接下去的日子没有什么生的意义,那么他就开始找死的意义,认为死亡是解脱的良药。

于是他坐火车达到了一个沿海的城市,背包里装的是他用密封袋装的ys和孩子最常穿的天蓝色背景印着白鲸的游泳的衣服,在他准备沉入海底的时候,这个城市的陌生感又让他想逛一逛这个城市在去实施自己对自己的终结计划。于是他就背着包从旅馆中出发在街上随心所欲的走。当他拐进了一个充斥着小贩吆喝声的街道的时候,迎面碰到了一个老太太。

他看到老太太穿的很时髦,头戴绒线帽,身穿一件崭新的浅红色呢子大衣和一条混纺呢裤子,脚上穿的是浅褐色的靴子,挎着一个大号的单肩包,满脸是喜气。老太太问他:“年轻小伙,北海老城怎么走?”他抬起头来,跟眼前的老太太对视。与老太太苍老的脸上浮现的喜气对比,他更像一个桑榆之年的老人。

我的朋友突然就在那老人面前哭了。他低下头,颤抖的说了几个字:“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来这里……的。“说完便失语的流起泪来,老太太看到这样的情景,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拍拍她眼前年轻汉子的肩膀,说道:”小伙子,你要不带我去吧,你们手机都有那个电子地图什么地,我刚刚问了卖海鸭蛋的小贩,北海老城离着也不远,就是这地方太热闹了,你看看,全是人……,我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咋走了,你看我这脑子……呵呵呵。“他点了点头,心里突然不再想着落海了。他对我说,就是因为那时髦的老太太叫他“小伙子”,就因为他不再是“孬种”,不再是前妻眼中的“废物“,生活还是需要他的,而眼前最需要的便是帮助这个老太太去北海老城。他用袖口随意擦了擦眼泪,他甚至觉得刚才的哭泣有一种做作的矫情。

他打开了手机,跟着导航找到了路,并且一路上跟老人聊起了天,老人喋喋不休的话也让他了解了老人的经历:Y1Q放开没多久,她就感染了,当时躺倒床上好几天,甚至都出现了幻觉,子女又不在自己身边,只有邻居照顾她。她当时很想将门反锁,反正自己也活够了,不想在承受这晚年的痛苦,但这个想法也就一瞬而逝,发烧的幻觉又将她拖入昏迷的梦境中去,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邻居家的小孩奶声奶气的告诉她:“奶奶,爸爸妈妈告诉我你退烧了,是不是以后就可以吃你做的雪花酥了哇!“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重新获得了重量和生命力,一股喜悦的心情从头脑出发,很快就流经了身体的各个地方。她伸出了手轻轻摸了摸小孩的头,说:”过几天……奶奶去买东西给你做!“

说完这句话,她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怀有希望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她渐渐恢复了身体,给子女报了平安,让他们不要请假回来,笑着说道自己都可以跟楼下老太太跳广场舞了!她做了一大盘的雪花酥给了邻居,感谢这几天对她的照顾,然后收拾了行李,去她曾经一直都没有去的海边,接着在问路的时候就碰到了我朋友并讲了这些她的经历。

她并没有问我朋友的故事,可能是她觉得他可以给自己的故事好的希望吧。当然,我朋友在路上听了老太太的故事很感动,他说他帮助老太太找到了去北海老城的路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处,这种归处就是回家,回到一种生命的无限可能中。

他把老太太送到了北海老城,自己在这个城市多呆了几天,这几天去了涠洲岛,鳄鱼山公园,天主教堂,五彩滩,滴水丹屏,银滩,红树林等景点。而他真正的面对海的时候,看到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海边浮现的阳光。他说他当时感谢在那条街道遇到的那个老太太,看起来是他在帮助老太太,其实是她在帮助他,帮助他把他觉得不可能的东西续了起来,如同针和线的连接将衣服的缺口补了回来。

什么事情都会变得可能和有希望的,他从此日子有了什么不愉快,总是想起老人在路上说的那句话:“怀有希望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他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上班下班总是会想着这句话,在街上,路过一些比较热闹的街道的时候,老太太的话也如同梦一样不真实,却真实得不像梦。

他讲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被他讲的这个故事而感动,我告诉他我很羡慕他可以一直抱有希望,什么都可能在真实的世界发生,而与其同时发生的还有改变人心的勇气和希望,即使你认为走过的路不再会有新奇,但那是你辛辛苦苦走过的路,该回头的时候还是需要回头,因为你走过的路的生命其实远远长于我们临时改道做的决定。

可能我们曾经在电话里争吵,为了过去和不过去的碰撞,但是我们记得永远不是我们彼此难受时候的脸,记住的是那甜蜜的,欢声笑语的日子,甚至是那微不足道的夹在书本里的花,那花朵是如此的较小,每一片花瓣像指甲盖一般大。是谁把它们采来——为什么要夹在书本里呢?难过的我们实在是难以看见这小小花束的存在,可当你发现了它们才意识到曾经甜蜜的时光满满,不仅仅是那诀别的伤痛。只是因为这朵花,我们一起走过的路便可称为花的街道了,绝对不是一次体验。

我惊喜于这故事带来的宏大强烈,来势汹汹的温柔,彷佛自己得到了万千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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