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单也发出去之后,墨云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客厅的旧沙发里。
沙发是房东留下来的,反正也没钱添置新的,她就把沙发套取了下来,洗净,还能凑合坐。
客厅很空,搬进来之后,除了必须的日用品,基本没买多余的东西。预算有限,自己手里的加上家里资助的一点钱,全砸进门口的货里了。
一看手机,快10点钟了,她实在懒得出门吃东西。尽管几十米开外,就有一条小街拥挤着十来家餐厅——附近的仓库和工厂很多。就随便点了外卖,在等待的期间打开了微信。
点开朋友圈,她又颓然的放下手机,仰面把头枕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微信朋友圈封面是儿子的照片。他就那么静静的对着妈妈笑,嘴角边还有个米粒一样的小酒窝。单眼皮的眼睛很像他爸爸,却比那个男人的眼睛大多了。
是的,墨云称呼他“那个男人”。
到今天,如果还有什么令她放不下,就只有儿子了吧。他不到3岁,可是墨云却没法带他一起走。
面包和陪伴只能选一个。但是,底层的人似乎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走之前,她把儿子从那个人家里接了出来。小孩穿的破旧脏不说,小手,裸露出的细细的脚脖,耳边,像糊了一层老灰,墨云后来给他每天用温水浸泡,十来天才完全褪干净。
小孩脾气很暴躁。这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不对劲就把东西摔老远,然后看着她,等她反应。20来天,他一直黏着妈妈,3岁不到的小孩已经学会了反复试探,眼神里总是惊疑不定。
墨云陪他各种玩和吃,去公园看喷泉,去动物园看河马大象,甚至去游乐场坐“飞船”……像是补偿,又像是离别前的狂欢。
是的,她带不了他一起走,所以只能这样做,来减轻一些心里的愧疚。
送回去之前,她给孩子买了快一箱子的衣服。可买再多有什么用呢,不还是要送回去,不还是留守。她曾经愧疚给不了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如今,连单独的一份爱也给不了了。
那个人说,会给她和孩子最好的生活,给他们全部的爱。她就信了他。
等啊等,等啊等,在那个又老旧又闭塞的小村子生活了两三年。各种不习惯也好,不方便也好,贫穷也好,还有一个她并不知道的5.6岁的大“儿子”也好,都能忍了。
可,最终让墨云心凉的还是那个人。
从没想过会过上这样的生活,这些场景她从来没有想象到过。
几乎忘了是怎么认识并相爱的。也曾有过甜蜜吧,不然怎么会愿意跟着他回家,怎么能原谅他对她的这么多的隐瞒。
也怪自己,拿着爱情这根棒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以为可以横行一生。大她9岁,不管;无房无车,不管;长相不达标,不管…统统都不管了,只要他这个人。
最后这个人带着大肚子的她回去了,却并不回家,而是在离家几十公里的县城租房住。要生产的前两个月,没办法了,才回去,墨云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并不太能接受自己。
家里还有个小男孩,小孩的妈妈据说和那个人是高中同学,这段往事那人从来不提,墨云问家里老人和小孩姑姑,他们似乎都很羞于提这件事。不过,小孩妈妈经常会给小男孩打电话,时间久了,她大概猜出来:是那人辜负了一个好女孩。
我才不要那么傻,墨云那个时候想:他敢对我不好,我可不会饶他。
孩子出生以后,生活像是突然从云端坠落尘世,陷入了一地鸡毛之中。尽管那个人在外工作,难得回来,回来后两个人却开始了无尽的矛盾与冲突。有了第一次争吵,接着是第二次,第N次,后来开始大打出手……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和曾经相爱的人武力相向。
这个人还是当初的人吗?
那人还开始逃避,冷暴力。致命的是,墨云发现那人在网上赌博。只是不知道,是在两个人认识之前还是之后开始的。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人,却越来越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总想找捷径走,不肯踏踏实实干事,就是一典型的赌徒心理。
失望绝对不是一天就长起来的,而是日积月累的,终于大到超过了希望。她渐渐看不到希望,而那个人也正好懒得应付着给她希望。
也许一开始,真的是好的吧。那为何会走到现在?这一直是个无解题。
家里人给她下了通牒:要么永远不要回来,要么自己一个人回来。
即使没有家人这一出戏,墨云也要走了。
有的爱情被鸡毛蒜皮的生活打败,有的爱情被时空打败,她的爱情,败给了那个人和她自己。
表哥去送货还没回来,魔都的八月又干又热。她的外卖送来了,尽管没多大胃口,还是擦干了脸上的泪,为了身体努力的吃下去。
谁的青春没有喂过狗?谁没有看见过滥情和辜负?
既然喂饱了,也就不怕再付出后青春的日日夜夜吧,以跳出这没有选项的苟且生活。
那个对着她笑的小孩,还在等妈妈领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