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座桥,为了电车线路而架起的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跑着上桥,桥下刚好一列电车飞驰而过,一瞬间轰隆隆声震耳欲聋,我愈发跑得带劲了。拐弯正要跑下桥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一位阿姨拄着拐杖。也许是听到了我的跑步声,她转过脸来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这位阿姨其实年纪不大,可如果不是看见她的脸,单从她蹒跚的脚步和老式的穿着,我一定会猜错她的年龄。
我立马停住了脚步。我下意识地想:我的大汗淋漓,我的健步如飞,会不会影响了她的心情?
我曾经也有过拄拐杖的经历。那是我刚刚来到日本的第二年,日语还不怎么会讲,却在下课之后赶着去打工的路上遇到了车祸。开车的是一位60岁出头的出租车司机,司机当即报了警,救护车也马上把我送到了医院,可惜的是,我被撞得很严重,不仅需要住院观察,很长一段时间走路还必须需要拐杖辅助。我深刻地记得当初的心情,悲伤且阴郁,阳光再明媚也难以照亮它。那时我多么害怕自己因此不能走路啊。我不能上课,更不能打工,只能天天拄着拐杖站在走廊的窗户旁,羡慕地看着楼下正常走路的人,他们多么昂扬骄傲,自由自在啊,我羡慕到窒息,却也痛苦无比!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许,这位阿姨也正是因为某种事故而不得不这样呢?也许,此时她的心情也正和当时的我的心情一样,悲伤阴郁且痛苦呢?哪怕只有一万分之一的这种可能,我都应该避免。所以,我停住了脚步,等她慢慢走下桥。
我想等她走下桥之后,再冲刺般地往下跑。可是她走得真慢啊,我只要几步就能跑完的距离,对她来讲一定很漫长的吧?我忍不住心疼。
辞职以来,我严格要求自己必须每天出门或跑步或散步。我住的小区周围适合散步,刮风下雨天,我就选择在小区周围走走。小区出来,就非常适合跑步了,跑过这座桥,就是一个大公园,每天公园里总有很多跑步同盟者,大家虽然没有特意停下来交流,但是汗水似乎成为彼此的纽带,我们呼哧呼哧地擦肩而过的时候,必定互相微微点头表示问候。我很喜欢这样的互动。
因了跑步,我每天都能看到很多人,老夫妻手挽手散步,年轻夫妇牵着小狗走走停停。我还总是听到很多不同的声音,小孩子大声地唱歌,妈妈们呼唤着孩子……而路边四季变化的风景,又总让我感慨。时间飞逝,眨眼之间,无职一身轻的我跑过了秋冬,迎来了春夏。我看着树叶变黄飞落,枯枝萧条;我也看着新芽吐绿,枝繁叶茂。两年了,我跑啊跑啊,好像只有在跑步中,我才能够重新思考,才能够与外界产生某种链接……
拄着拐杖的阿姨还在面前,那就算了,我不跑了,我也慢慢走吧。经过阿姨的身边,我转过脸对她鼓励地笑了笑,没想到,阿姨竟然对我点点头,也笑了!一瞬间彼此不相识的两个人,此时此刻也产生了某种意义上的链接感应,我们什么也没有说,但又好像通过微笑都知道了彼此想要说什么。
下了桥,阿姨往左走,我往右走,我感觉自己愈发步履轻盈起来,而周围的景色也愈发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