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予何人?也叫宰我,就是那被孔子批评为“朽木不可雕”的弟子。
《论语》中,孔子的形象大致是“远远看到他,觉得很庄重,接近之后又觉得很温和,听到他说话,又觉得他义正辞严”,对于弟子,多是循循善导,言辞温和。只有两个弟子让他不吝批评,一个是子路,另一个,就是宰予。
子路有勇,常常以此为傲,勇人莽撞不知礼,孔子对子路的引导也在于此,而子路多次阻止孔子,是不想孔子去做不义之事,孔子当时只是急切地辩解,并不生气。
和子路不同,宰予能言善辩,对于孔子所教的“六艺”并不放在心上,甚至把好好的学习时间用来睡觉,招来孔子的一顿责骂:
宰予大白天没有好好学习,反而打起了瞌睡。孔子看着他的样子,叹气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脏到不能再脏了,再说他有什么用?”
大白天睡个觉看上去没啥,但却让孔子认为宰予“无可救药”,并说出这极端的话来,估计宰予在上课时经常这样,所以才会招致如此责骂。而宰予“巧言令色”,言行不一,往往可以说出很大道理的话来,却不去做,也让孔子感到这人不可靠。
宰予常常言行不一,孔子愤愤地说:“最初我对于人,是听到他说的话就相信他能做到,现在呢,我是听到他说的话,还要去看他能不能做到。也就是从宰予这里开始啊!”
这样看上去,似乎宰予是个无可救药的懒散学生,其实不然,孔子的言辞,只是老师对学生的批评,虽然严厉苛刻,终还是带着殷切的期望,并非是嫌弃。而宰予的能言善辩,也常常得到孔子的任用,在周游列国准备到下一个诸侯国时,派出去外交联络的弟子,不是子贡,就是宰予。而宰予被位列“孔门十哲”之中,成就自也不小。
宰予其实是一个勤于思考的人,有自己的认识和思想,对于孔子的观点,总体是采取怀疑的态度,在向孔子提问的时候,也是质疑多于信服:
孔子常常谈到仁德,宰予很不解,难道仁德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一次,他想到一个问题,就此来质疑孔子的观点。宰予问孔子:“有仁德的人,如果别人告诉他‘井里面有个仁人’,他也会深信不疑而跳进井里吗?”
孔子对于这刁钻的问题,也不好回答,只是说:“怎么能这样做呢?君子可以让他离开,却不能让他陷于危险的地方;可以被人欺骗,却不会被蒙蔽。”
孔子的回答,并没有针对宰予的问题,而是在提醒宰予,不能这样想,也不能这样做,对有仁德的人,应该有个尊敬的态度。
可宰予的思考,仍然不是中规中矩,总是不断地标新立异。
周礼要求二十五家就结成一个社,并种上适合不同土地的树,鲁哀公也想遵循这礼,于是问宰予:“拿什么树来做社好呢?”
宰予的回答可谓一语双关,他说:“夏朝种植松树,殷朝种植柏树,周朝种植的是栗树,它的意思是:让感到百姓战栗而害怕。”这回答,是宰予在提醒鲁哀公树立威严,不要被季孙氏等三家架空。
孔子听说宰予这样回答,也不好说什么,只规劝宰予说:“做成了的事不要再说三道四,正在做的事不要再劝谏,以往的过错不要再追究。”
或许孔子也认为,周朝的以栗树为社带有着“使人战栗”的意思,所以并没有反驳宰予,仍然试图纠正宰予思考的方向和说话的态度。
但宰予并没有体会孔子的教诲,仍然是我行我素,决心把标新立异一做到底。
对于周礼中的“三年之丧”,宰予也持反对态度,他认为:“如果君王三年不举办礼仪,三年不奏乐,那么就会礼崩乐坏,所以三年太久,一年就够了。”
孔子仍然没正面回答,反问宰予说:“如果在居丧的时候,也是锦衣肉食,那么你会安心吗?”没想到,宰予居然大大咧咧地说“安心”,这下孔子愣住了,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没办法,只能对宰予说:“你觉得安心,就这样做吧!”
等宰予退下之后,孔子对其他弟子说:“宰予真是没有仁德之心啊!小孩出生三年之后,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所以,三年的丧期,天下都通行。难道宰予,难道没有得到父母这三年的爱吗?”
宰予的提问,居然孔子也接不上,其善辩由此可见一斑。如果放大来看,宰予可以是个改革家,也可以是个喜欢怀疑和思辨的西方式的思想家,但在儒学以修身怀天下的体系中,缺乏了一个“信”。孔门弟子,多是对孔子的观点有个“信”的态度,然后才是思考、提问,而宰予则首先是不信,然后不断地诘难孔子的观点,有着根本的不同。
(向雄读《论语》之七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