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寒假的时候知乎就有这样一个问题:你所认识的被性侵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下面是一片片的匿名回答。
过了一阵,它的镜像问题“你所认识的实施性侵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才被推送到首页,但根据两个问题的回答来看,很少有被害者去报复或者制裁施害者。
并不是因为他们都善于原谅。
许多天之前,林奕含这个名字忽然出现在热搜榜上。抑郁症,自杀,美女,作家的标签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令人悲哀的是,林奕含的家人说她其实是将自己的真实经历写进了这本新书,《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书里,十三岁的小女孩房思琪在被住她家楼下的高中老师李国华性侵之后,思想上发生了许多改变,随后,李国华以文学和爱为名仍旧接近和追寻思琪,使她与自己维持虚假的恋爱关系,这也是书名中“初恋”的来历。作为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房思琪原本就对外表俊俏又很懂文学的李国华老师拥有好感,被性侵后,潜意识里还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于是李国华不断告诉他,他对她的举动是出于爱,他们这样是合理的,美好的,她应该接受并且享受这些。最终,思琪疯了。
这本书出版后,林奕含上过一次采访,她不断强调,这是一个“女孩子爱上了诱奸犯”的故事,她说思琪的命运悲剧在于她的心里充满了柔情。这次采访后的第八天,林奕含在家中卧室上吊身亡。
关于林奕含的事情我们了解得并不太多,但关于房思琪,她已经在书中写得清清楚楚。
(注:以下内容含书中段落)
我下楼拿作文给李老师改。他掏出来,我被逼到涂在墙上。老师说了九 个字:『不行的话,嘴巴可以吧。』我说了五个 字:『不行,我不会。』他就塞进来.那感觉像溺水。可以说话之后,我对老师说:『对不起。』有一种功课做不好的感觉。虽然也不是我的功课。老师问我隔周还会再拿一篇作文来吧。
他说: 『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你懂吗?』我心想,他搞错了,我不是那种会把阴茎误认成棒棒糖的小孩。我们都最崇拝老师。我们说长大了要找老师那样的丈夫。我们玩笑开大了会说真希望老师就是丈夫。想了这几天,我想出唯一的解决之道 了,我不能只喜欢老师,我要爱上他。你爱的人要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思想是一种多么 伟大的东西!我是从前的我的赝品。我要爱老师,否则我太痛苦了。」
这是教师节的那天,思琪第一次被李国华性侵,从此她再也没有长大,灵魂永远地存在于那天下午,被李国华压住而窒息的教师节。
可是思琪,该道歉的不是你,你的自尊心是他吃定你不敢抖落出这些的原因。
李国华躺在床上,头枕在双手上,思琪早已穿好衣服,坐在地上玩旅馆地毯的长毛,顺过去摸是蓝色的,逆过来摸是黄色的, 那么美的地毯,承载多少账亵的记忆!她心疼地哭了。他说:我 只是想找个有灵性的女生说说话。她的鼻孔笑了:自欺欺人 。他又说:或许想写文章的孩子都该来场畸恋。她又笑了:借口。他说:当然要借口,不借口,你和我这些,就活不下去了不是吗?李国华心想,他喜欢她的羞恶之心,喜欢她身上冲不掉的伦理,如果这故事拍成电影,有个旁白,旁白会明白地讲出,她的羞耻心,正是他不知羞耻的快乐的渊薮。射进她幽深的敎养里,用力揉她的羞耻心,揉成害羞的形状。
他知道这个小女孩想要什么,害怕什么,作为一个成年男子,他可以将思琪冠冕堂皇地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让思琪心中产生“我已经脏了,脏有脏的快乐,要去想干净就太痛苦了”的思想。
李国华将自己的欲望隐藏在“爱与文学”之下,他的饱读诗书使得热爱文学的思琪不愿破坏心中对艺术的完美憧憬,他用爱来说服思琪欺骗自己,和他继续着这隐秘的行为。所以思琪才说,我不能只喜欢老师,我要爱上他。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喜欢才是纯洁的感情,而爱便与李国华一系列的肮脏行为挂钩。
“文学辜负了我们。”这里,思琪的文学便是她的老师李国华,是他带领她认识了文学世界中的美好,也是他将思琪推到了黑暗的现实边缘。
从始至终,思琪都没有说过恨他,甚至打算就这么“爱”他。
这是一本优秀的书,但我不希望它畅销,因为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故事外的林奕含重新回到十三岁那年,捡起散落的记忆碎片,然后用优美的文字渲染开来,拼成一幅画。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和书名尤为不符,因为它既不是初恋,也没有乐园。
房思琪走了,林奕含也走了,可是施暴的人们一直都在,房思琪们还在承受着她们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事情。倘若她们能够看到这篇文章,我想说,请你们恨他好吗。
房思琪,请恨他好吗,要知道被侵犯不是你的过错,你不必道歉。认真地生活下去才是最好的补救。
房思琪,请恨他好吗,自尊心和伦理感是他掌控你的关键,但失去一次自尊并不可怕,一昧地任由摆布,听从他的指挥,你将永远陷入自尊和伦理的拷问,他口中的“爱”并不能成为摆脱这一切的理由。
房思琪,请恨他好吗,拥有文学素养的人未必就是十全十美的榜样,即使一个榜样坍塌了,你心中的文学还是存在的。它仍旧美好而神圣,能够带领你到那个想象中的完美世界畅游。
房思琪,请恨他好吗,你并没有失去所谓的贞操,那是大人们口中的一个悖论,女孩子们的一生也不是为了这一件事而活。违背意志,逾越伦理的是他,是他丢掉了自己的贞操。
最后,请所有猥亵以及强奸幼女的罪犯原地爆炸。
这社会还有着许多我们想象不到的黑暗,而面对庞大的黑暗,正义,总要从小部分人开始。
即使星光微弱,也会照亮前路。
首发自公众号:饭饭的解忧杂货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