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瓶纯生啤酒在桌上一字排开,安哥说:“老齐,你把这二十四瓶一口气吹完,我就让你走,在坐的亲戚朋友们做个见证。”
作为“亲戚朋友”四个字的中的一员,我和其他“亲戚朋友”相视一眼之后,都尴尬地想哭。
尼玛以后再也不随便蹭饭了!
part1
饭馆露天的院落里,其他桌热火朝天,只有我们这一桌鸦雀无声。
老齐语重心长问道:“安安,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了你留在成都错失了多少机会?现在你能不能体谅我一次?”
老齐的朋友让老齐去北京跟他创业,老齐很心动,我们很惶恐。
“体谅啊,怎么不体谅?”安安指着面前的酒瓶,“把酒喝完我就让你走。”
老齐瞪着她,似乎在埋怨她的不懂事,然后赌气般拿起酒瓶仰头就喝,我们面面相觑,不敢劝也不敢起哄,喝到第五瓶的时候,老齐确实喝不下去了,撑着桌子就开始吐,吐完便靠着椅子喘粗气,感觉命都去了半条。
安哥一瞬不瞬地看着老齐,话却是对我们说的,“你们走吧,我待会儿送他回去。”
我们几人如释重负,安慰了几句便立马散了,这趟浑水谁趟谁作孽,毕竟这样的一段感情,真的难分对错。
后来,安哥跟我说,我们走后,老齐喘完一会儿便睡着了,一直睡到凌晨四点过,安哥就坐在旁边等他,初秋的晚风,吹得她脑袋发疼,眼泪直流。
老齐醒了以后就盯着安哥发愣,似乎被她满脸泪水吓到了,安哥假装没看见,哑着嗓子道:“酒别喝了,我们去走走吧。”
“走哪儿去?”老齐的嗓子也有些哽咽,“安安,等我在北京站稳脚跟,我就……”
“我妈身体差,不可能离开成都,所以我也不可能走。”安哥舔了舔嘴唇,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选了一句最矫情的,“走吧,走到成都的灯都熄灭,我们就分手吧。”
“安安,我没想跟你分手。”老齐连忙解释道:“我就是想做点儿大事。”
“我知道,男子汉志在四方。”安哥深吸了口气,“走吧。”
part2
安安说,她转身的瞬间,突然回想起读大学时,经常遇见老齐的那个草坪,那会儿,她正坐在我旁边挖鼻孔,然后老齐骑着一辆小破车出现了,笑得人畜无害,“安哥,又挖鼻孔呢。”
她将手指从鼻孔里面拿出来,皱着眉头道:“怎么我天天都能遇上你?”
“缘分,缘分。”他停下车,单脚踩在地上,“既然这么有缘,不如一起去吃个饭?”
“不吃。”回答完之后,她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得,问道:“你是不是想追我?”
我连忙拉了她一下,“安安,你敢不敢有一次不这么直接?”
她无辜地耸了耸肩。
哪知老齐不仅没有被她吓跑,还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啊,怎样?给个机会?”
“那就追吧。”说完,她一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笑:“就你那大傻帽能追上我吗?哈哈哈哈哈。”
老齐也笑,说她怎么傻得那么可爱。
鬼知道为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挖个鼻孔都能挖出革命感情,还管为什么呢?
为了让他追上来,安哥每天早上雷到不动的在学校里练习长跑。
我至今仍然觉得安哥的脑回路跟普通人的不一样的,这样让人“追”得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但老齐还真追上了,天天大背心跟在她身后跑,“安哥,你说我这追了你这么多天,什么时候能让我追上啊?”
安哥停下脚步想了想,在清晨弥漫着雾气的操场歪着头看他,发现小伙长得眉清目秀,倒也像那么回事,便笑道:“我要是让你追上,你就不能再跑了,知道吗?要陪着我,要保护我,一辈子。”
一听她这语气便是有戏,老齐欣喜若狂,哪里还管什么知不知道,一把抱住她,“不跑,不跑,以后你在哪儿,我在哪儿,天王老子都帮我从你身边叫不走。”
结果,大学毕业没几年,一通电话便将老齐叫到了北京。
回忆至此,安哥的眼睛又红了,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老齐,还是那张清秀的脸,只是多了少许的皱纹。
她想起读书那会儿,冬天的夜晚,她说饿了,想吃烧烤。老齐就翻墙,骑车去校外给她买,冻得满脸通红,还傻乐着让她趁热吃。
那时候老齐是真疼她,现在爱她是真的,可是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眼泪从她的眼角留下来,她低下头,没有让老齐看见。
他们从永丰路一直往前走,街上一片寂静,良久,老齐缓缓握住了安哥的手,“安安,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好有个屁用。”安哥嘟囔道,将手从他手中抽回来,然后将手链从手腕上取下来问,“这个是生日的时候,你送给我的,现在我不要了,你要不要?”
老齐愣了一下,顿时也来了气,“安安,别跟我置气好不好?我又不是要跟你分手。”
安安自是不信,“那你几年后会回来吗?”
老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未来太长了,时时刻刻都是变数,他也不是那张口闭口便是承诺的无知少年。
他现在也分不清,他到底是想和安安分手还是只想出去看看。
安哥深吸了口气,便将手链丢了出去,随即又将脖子上的项链、耳垂上的耳环也丢了出去,“老齐,你的东西你都拿走。要走就干干净净,别妨碍其他人再住进来。”
她没有说让其他人住进哪里来,但老齐必然是明白的,因为他也哭了,“安安,你这样做有意义吗?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
“老齐,别说了。”她打断道:“我只是还没想通,什么时候你的工作比我还重要了呢?但我理解,理想,很重要的,比我重要。”
说到这,安哥站不住,像个孩子似得蹲在街头嚎啕大哭,“我让你走,你也不要人走了,还要霸着我心里的位置不放,做人要讲点儿良心是不是?”
老齐将她抱进怀里,不断重复着她的名字,却说不出更多的话。
然后,他们哭着哭着,天就亮了,哭着哭着,街上的灯也熄灭了。
安安说,我们也该分手了。
part3
老齐走了,无声无息,同时他们分手了。
我让安哥来我家里吃水煮鱼,一锅鱼,我俩吃得满头大汗,她吐出一块鱼骨头,“你这料儿怎么这么辣?”
辣着辣着眼泪就出来了。
我也辣得想哭,但是真他妈好吃。
她一边哭一边吃,“老齐走了也好。”
我骂她装逼。
她摇了摇头,“当一个男人不再觉得你是他工作、生活的前提,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放下筷子问她,“如果你妈身体好一点儿,不是那么需要人照顾的话,你会跟他走吗?”
她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其实谈不上什么更重要,只是生活,各有各的难。”
如果老齐在成都有合适的机会,他会走吗?
如果安哥的父母没有离婚,有人照顾她妈,她又会为了母亲可固执地留守一地吗?
他们不爱对方吗?不是的,只是他们的生命中,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那便是他们所坚持的位置和肩上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现在的他们太过年轻,找不到两全的方法,于是只能最激烈和极端的结果去求一个平衡。
良久,她叹了口气,“周灿,这个世界上有人在装醉,有人装清醒,你就属于那种像什么都看得明白,其实根本就不明白的人,你这样的人才最可怜。”
妈的,那老子好心请你吃水煮鱼还要是错了吗?
如今,华灯初上的成都,我和安哥被一锅水煮鱼辣得正抱头痛哭,喝了俩瓶雪碧都没用,我就想问一句,这个水煮鱼的料底到底是你们谁送给我的?
周灿:年轻时也曾因一个人与世界为敌,长大后才知道世界根本没空管你。短篇故事集《我们不知轻重地爱过》、长篇故事《谁知后来,我会那么爱你》已全国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