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一天上午,我和父亲驾驶着一辆磨托三轮车,去镇上买一些杂七杂八的日常生活用品。
由于父亲下午一点多点还得赶着上班干活儿,所以时间上感觉稍微有点仓促,买起东西难免会有点顾此失彼,丢三落四的。
好不容易,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子,正准备着往家里走呢,才忽然想了起来,还有几个大塑料油壶和装酒坛子,忘记买了。于是,父亲赶忙调转方向,索性就把三轮车子直接停靠在街道边上的一个空闲地方。父亲和我一前一后,几步路的工夫就来到了斜对面的日杂百货商店。(我们这镇上有一条街道,专门是总用来每逢集市,用来摆地摊,卖各种各样商品的场所,平日里车辆是能够行驶过去的,人流也不会太过拥挤,街道两旁是各种店面铺子,物品淋琅满目,一应俱全。如逢集市,车辆是不通行的,每一位商家都有自己固定的摊位,镇上会按月或者按年收一些相应的管理费用,商家必须各就各位,这样才能方便管理)
父亲和我挑好了物品,结完了账,便相继着朝着我们的车子走去。刚走出商店我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并没有过往的车辆,就一心想着能尽快的早点回家。
可偏偏凑巧的是,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胡同里突然就冒出来了一辆老年电动三轮车子,正由西向东行驶了过来。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来到了我们跟前。
幸好父亲走在我的前边,刚刚才走了过去,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身体后边的车子。眼看着我根本就躲不过去了,惊慌失措之下,慌乱之中,我左脚刚刚向前跨了一步,右脚根本就还没来得及急离开地面,就在一刹那之间,那个电动车子,就已经结结实实和我的右腿来了零距离的亲密接触,车子前轮的轮胎已经沿着我的右脚尖压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开车的老大爷一看情况不妙,一个紧急刹车,猛地打了一下方向,车子才总算顺着我的身后,擦着我的右脚脚踝处驶了过去,我一个躲闪不急,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柏油路的路面上,我的鞋子也被甩掉了一只,瞬间一股钻心的疼痛向我袭来,我下意识地意识到:我被车撞了,看样子还撞得不轻。
开车的老大爷一看懵了,着急忙慌地从车子上跳了下来,赶紧蹲下身子,试图帮我查看伤情,也真的是多亏了大冬天了,大棉衣大棉裤的穿着,能够及时地缓冲一下撞击力,能多少减轻一点儿伤害,要是夏天了,估计着就真够麻烦的了。
父亲和那位老大爷,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撸起我的裤腿,查看我的伤情。我的左腿膝盖以下,一大片瘀青,还不规则的擦破了点外皮,渗出了殷红色的血水,右脚踝处有一大块红肿,看样子,伤势还是蛮严重的。
父亲和老大爷,一人搀扶着我一边的身子,试着让我慢慢地走动一下,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伤着骨头了。
我勉强忍着疼痛,右腿缓缓挪动了没有几步路的工夫,就已经疼得我直冒冷汗,呲牙咧嘴的。看情况似乎有点严重,我们三个临时决定,就近去镇上的卫生院,拍个片子看看到底骨折了没有?
父亲和老大爷搀扶着我坐上车子,来到了医院,外科医师简单地询问了一下伤情,就领着我们拍了个片子。医生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幸运的是并没有骨折,左腿只是有点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右脚脚踝处的一大片的软组织有点损伤了,不过伤筋动骨还一百天了。医生嘱咐我,不要轻易走动,一定要静养,好好修息一段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紧接着,医生就用碘酒在伤口上擦拭了一下,消了消毒,撒上一点白色粉末,用纱布给我包扎了起来,又在脚踝处红肿的地方,喷上了红花油,轻轻按摩了一下,最后开了几天的消炎药片,就算是处理好了。叮嘱我,一定要两天处理一下伤口,重新包扎一次,禁忌辛辣食物。
得知没有骨折,我们三个终于放下心了,弄妥了之后,幸应该去药房取一下药物,结算一下费用就可以回家了。
父亲帮我穿上鞋子,这时候我才发现,居然鞋子也给我弄坏了,左脚鞋前边的钢板都压坏了,凹了下去,弄不好了,右脚后跟,划破了一个大口子,黑色的外皮已经脱落了。一看情况,把我心疼的直想躲脚,那可是我花好几百块钱才买的新鞋哩,就是春节的时候穿过几天,一直都没有舍得穿,这不今天寻思着捣饬捣饬吧,可偏偏又摊上了这档子倒霉的事,真是闹心呀!
开车的老大爷头发花白,蹲在医院的走廊边上,掏出汗烟袋,吧叽吧叽地抽着,一张饱经苍桑的脸上,满满的皱纹密密地交织着,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似乎有些微微发抖。估摸着,老大爷是想着我给他要的钱肯定不会少的。咱不说别的,就单说医药费和这双鞋子,咋算这也得好几百吧,再加上误工费,营养费啥的,最起码的千儿八百的都够不了吧。
老大爷眼瞅着父亲要去交费,慌里慌张的赶紧从上衣口袋里往外边拔拉着钱,有几张整的,几张零的,大部分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钱,还有几枚硬币,一毛一毛的……总共加起来也只不过三打五十块钱。老大爷一边两手嘚嘚瑟瑟地把钱放到了我的面前,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乞求着:“娃,大爷身上就这么点钱,本来是打算收些费品,收些破烂的……你看……不管咋说,你是我撞了,这都是我的错,要不我回家给你再拿点钱过来……”老大爷说着话,嘴角不经意见抽搐了几下。
我看了看眼前那皱皱巴巴的几十块钱,我又看了看蜷曲在一旁的老大爷。老大爷上身穿了一件洗得有点褪了色的酱色的外套,勉勉强强能罩住里面穿的黑色棉袄,显得窄窄切切的,下身一条深蓝色的裤子,脚上黑砣色的大布棉鞋,大拇指的地方也破了个洞。年纪上和我父亲不相上下,看样子日子也过得并不算富裕。看看年迈的父亲,再看看一旁的老大爷,我的心神不宁,纠纠结结的……让他拿钱吧,看样子也挺可怜的,挺让人心疼的,不让他拿钱吧,似乎我又有点傻逼,再实诚的人,也不至于自己白白受疼又遭罪的,鞋子也弄坏了不说,还啥活儿也不能干,甚至连走路都走不了了,想想真是闹心,气愤得很……
“妞儿,瞧你大爷也挺不容易的,挺可怜的,再说了咱也没弄坏骨头,在家养一段时间……休息休息就能好了,要不咱就不要他的钱了吧……”父亲看着我的眼睛,试探着问。
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情不自禁地动了恻隐之心,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开着破电动车,走街串巷的,收购一些废旧物品,废旧瓶子,废纸箱啥的,变买变买,勉强维持生计,坚难度日,生活极其坚辛。几十元钱,甚至几百块钱,对于我们年轻人来说,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只不过是几袋零食,一次朋友聚会罢了,可对于年近古稀的老年人来说,那可无疑于天文数字,那得走多少街,串多少巷,才能辛辛苦苦赚来的呢!想着……想着……忽然喉头一紧,鼻子一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划落了下来。今天的我们,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可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头发花白,老眼昏花,手无缚鸡之力,那时候的我们,不照样也会殷殷地渴望着,能够得到更多的宽容和善待吗?难道我真的能忍心要老大爷的钱吗?我扪心自问,不,不能,这钱我坚决不能要,一分也不能要……
“妮儿,咋的啦,疼得厉害”,父亲扯了扯我的衣角,焦灼地询问着我,见我泪眼婆娑的,以为是疼得不轻。“爸,没事儿,没有疼得那么厉害的,只是多少还有点儿疼,再说了伤筋动骨不还得一百天了,你以为是神仙呢,抹点药,洒点水儿啥的,就能一下子全好了?没事啊,放心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父亲一边应着一边不太放心地把我的腿抬高了一点,放在了一旁的矮凳子上面。
我心意已决,把面前的零钱一张张地整整齐齐地弄好,重新装进老大爷的上衣口袋里。“大爷,这几十块钱你拿回去吧,只要没伤着骨头,只是擦破了点皮啥的,没啥大碍的,都是点皮外伤,歇上一段时间,慢慢养养就会好起来的,放心好了,我们别的啥的就都不用你再管了,放心好了啊……一会儿我们回家去了,你就去收你的破烂吧,只是以后开车慢点,路上小心一点,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老大爷一听这话,微微楞怔了一下,犹豫了片刻,知道我们并不是那些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说个啥那些钱他都不要,后来实在是拗不过我,才勉强装了起来。“哎,真是碰到好人了呀,好人哪……”一时半刻老大爷也不知道说啥好了,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感动得像个孩子似的。
父亲和老大爷搀扶着我,坐上了车子,缓缓地向家的驶去。
“路上开车可得慢点……哦,忘了问了,恁家是哪个庄的,那天我拿点儿咱自己养的老母鸡,拿点土鸡蛋啥的……可去看看你哦……”老大爷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大声地吆喝着。
车子开出了好远……好远……我扭头一看,老大爷还站在原地,两手仍在不停地挥舞着……挥舞着……
薄雾已经慢慢散尽,正午的阳光透过淡淡的云层,毫不吝啬地挥洒在大地上,照在身上,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尽管伤口处仍在隐隐作痛,但我的心里却美滋滋的……
人不以善小而不为,恶小而为之。做人,一定要宽容;善良。心容千却,方能受得起百污;这是做人的修养,心存仁爱,才能行得起百善;这是做人的品格。
宽容;善良,赠人玫瑰,手留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