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天的灼热开始侵蚀紫色的血管,冰冻已久的眼眸被早上的阳光刺得疼痛无比;当紧闭的双眼变的猩红,树荫下接近透明的手心开始泛出星星点点的水珠;在一个无人的街道上,我慢悠悠地骑着车,身下的两个车轮吱吱呀呀的像一个老人在笑。
车轮就像风车一样,在微风中慢慢地转,透过去的阳光都被细细地切碎了,像大排档后门地上一堆破碎酒瓶的玻璃片,一片片掉在地上。我想起小时候在田埂上拖着线不长的风筝飞跑。实际也没有跑多快,但风筝的确是飞了。我骑得随性,自行车头左右摇晃,那时的我也是这样,在放学的路上走走停停,白天有多久我就先玩多久,哪怕坐在树下也要等天黑再回家。我的脑海中没有担心,没有顾虑,我的脑海中也没有未来。有现在的日光就够了,在日光还在的时候我还可以再眨一眨眼,看一看天。
树叶已经完全绿了,很年长的合抱之木也终于又挺过了一个年关。北方干燥的青砖上没有苔,不像水乡那样需要下来,慢慢推着车踏过去,但我还是下来了。我轻手轻脚的像只灵敏的猫,自行车链条的声音和墙另一侧摊饼的声音无限的扩大。我轻手轻脚的下车,自行车链条的声音也没有了,只有墙那一侧扑面而来的气息。
墙的那一侧有一只小狗,我敢肯定是只不大的狗,大狗总是很沉默,只有小狗才喜欢时不时的吠叫。那只小狗一直在叫,我想象着在这堵墙的另一侧,有一个中年男子在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小狗一起玩,一个中年母亲在做早饭。油烟有些呛人,但中年女子早已经习惯了,铲子用的顺溜,边往锅的沿上敲鸡蛋嘴里还边哼着歌刚才路过的洗发店里放的俗气的歌曲。中年男子摇着十元一把的蒲扇,坐在门坎边的有些破旧的木质小板凳上,庞大的身躯淹没了板凳的呼救。那个中年男子干手摸了一把脸,身子往后一仰,靠在窄窄的门框上,摇了两下扇子,晃着腿笑呵呵地看着院里的一切。这样的图景多好。
我就像一个可怜的小孩子,为了生计双膝触地跪在马路边向路人讨饭吃。我两只手扶着自行车,直挺挺地站在墙的外侧,恋恋不舍的表情丧尽了为人的尊严。我又像一个罪恶的偷窥者,贪婪地、远远地窥视着我梦里的一切。
我想,如果一辈子就这样平平庸庸地、平平安安地落入俗套,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浸泡,最后变成一缕油烟,随着狗吠在风中像个短线的风筝一样飘着,线被一个天真的手紧紧地系在心里,不也挺好的。
我摇了摇头,重新骑上车,看到远处有一对年轻男女吵吵闹闹的在走过来。女子带着有些艳丽的妆容,打扮顺应潮流,男子背着包,包上的挂饰在清晨的日光下随着步伐摇晃,十分晃眼。男子似乎说了一些俏皮话,年轻女子大声放肆的笑起来,作势打了男子一下,男子顺势握住了年轻女子的手。他们都在笑,放肆地、用力地笑着,这让我忽然觉得,这样的气氛也挺好的。
耳边的风吹软了心肺,我把好多好多这样的故事深深雕刻在脑海里,每当发生让我感动的故事时候我都会一直惦记在心里,我怕我忘记,我怕我忘记之后无法再告诉你。我是个吝啬的人,在乌烟瘴气的环境中,我只有这些来自别人生活的幸福支撑我一直微笑,摄取我无尽的泪水。但我愿意把它们送给你。
我会把它们整理好,包上干净的纸,压平整,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木盒子里,木盒子是有香味的,它们本来也是。我愿意把精心准备过后的它们完完全全地送给你。
可是你不稀罕。
夏天其实很快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