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姑姑送来一袋自家种的玉米,我迫不及待地剥壳,入锅,续水。开上大火烧开,转为小火慢煮。
袅袅雾气中,我的思绪有点漂浮了。我仿佛置身于老家场角,望向村西大路口,母亲弓着背而来,肩上背着沉淀淀的布袋,见了我,笑咪咪地召呼我:阿妹,今朝煮玉米吃哦。
母亲喜欢吃玉米,我随了母亲的性,也喜欢吃。天生的玉米肚子,吃不腻。母亲不仅在自留地上种上玉米,还在宅前宅后的边角地上种上几棵,不抱太大希望,总也能掰上几个。母亲很用心,分期分批种,这样成熟起来也是一批挨一批的。吃了一批,歇了几天,后一批又能吃了。
母亲健在的时候,每年暑假,我们都要在娘家住上一阵子,玉米吃了一茬又一茬。
每一年,母亲总会留好几个个头周正粒子饱满的玉米,作为种子,晒干后用口袋装起来藏好。
母亲掰来玉米后,往门前场地上一倒,穿着青衣吐着胡须的玉米苞一个个跳了出来。我与母亲一起剥去外壳,摘去须须,一个个洁白光滑的玉米着实惹人喜爱。把玉米清洗后倒入柴火灶的大铁锅里,大火烧开,小火慢煮,一会儿,空气中就弥散着甜甜的香味。
若玉米嫩老适中,过一会就可吃了。若玉米比较老,则下锅前母亲会用刀垂直在玉米上括几下,煮的时间久一点,煮好后玉米的外面粘一层粘液,粒子都爆开了,我们称这样的玉米为“冷粥玉米”,吃起来别有风味。煮玉米时,放上一点糖,玉米汤冷了是极好的饮品。最早放糖精,后来讲究了,只放一点点盐。
煮熟的玉米有点黄,熟透了的颜色,散发着诱人的香。玉米一出锅,我不怕烫手抓起一个就啃,玉米在手上被来回不停地颠倒,嘴角似乎烫出了泡。一个刚吃完,另一个已抓在手里了,一直吃到撑为止。母亲总在忙碌完农活家务后,打一桶井水,擦脸擦身。然后端起一大盆玉米,找个地方坐下,一个个啃,她总是挑个小、模样不周正的自己吃。这时的她,满足的样子,似乎好日子就是这样的。
母亲种的糯玉米,个头不大,颜色是乳白色的,吃口糯软,产量不高。后来到先生家,发现他们这里的玉米是黄色的个头很大,吃口很梗,原来他们种玉米是为了把桔杆卖去奶牛场,自然挑桔杆高大的种了,玉米的口感就差了。因着我喜欢吃玉米,婆婆让我从娘家讨来种子种上,但口感还是比娘家的梗一些。这是由于周围种植着大片梗玉米的缘故,花粉传播杂交使得糯玉米无法独善其身了。
小时候生产队里也大面积种植玉米。收获季节,老玉米剥了黄壳堆成了山,小伙伴们喜欢爬到山顶上。晴天时,这些玉米摊开在晒场上,晒上几个日头,玉米中的水份蒸了出来,淡淡的香味随着热气跑到我们的鼻子里。社员们进进出去忙碌着,晒场,翻场,收场。小伙伴们跑来跟去,兴高采烈的,一不小心踩在玉米棒上,摔个跟头,爬起来拍拍屁股继续玩。
我喜欢挑出那些颜色特别的玉米,仔细端详半天。玉米有纯黄色的,有纯紫色的,也有以一种底色为主镶嵌着其他颜色的。底色一般是黄色与紫色,镶嵌的颜色有粉红、黑紫、暗绿,这些带着色的粒子,光泽鲜艳,似一颗颗玛瑙,排列起来或是一列,或是零星分布,让你不得不赞叹自然之奥妙。
玉米棒晒干后,接下来的工作是脱粒。有一个专门的圆柱形空心的工具,一手拿工具,一手拿玉米棒,把玉米棒塞进工具里,转几下,一排排的玉米粒就掉出来。大人们做这个活是蛮辛苦的,做久了会手上起泡,小伙伴们出于新鲜,也会尝试着去做做。
脱粒后的玉米,晒干,装袋,运上船,送到公社粮站交公粮。
婆家这几年一直种一大片梗玉米,玉米粒用来喂鸡喂鸭,下的蛋好吃。
姑姐还尝试着种过“水果玉米”,直接可以生吃的,嚼起来浆汁满口,清香甘甜。但我还是对小时候的玉米情有独衷。
锅子里的水“扑腾扑腾”地翻滚得厉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空气中甜甜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了。
我掀开锅盖,仿佛掀开了一扇与时光连接的门。
“玉米”,在我们乡下叫“番麦”,在城里叫“珍珠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