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力不从心)
张老汉喜欢计算眼前的幸福的光景,只可惜自己认的字不多,要不非都写在日记里不可,等到有空闲时间再细细品味。
也许,他天生就没有写字的命,干活之余,习惯性的嘴里叼上一根纸烟。像品味生活一样,有时吧嗒吧嗒的猛抽;有时慢吸一小口,缓缓吐出一道细长柔软的白线;有时,奇怪的是,把烟从盒子里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出一支,放在鼻孔处闻闻,就又放回到了原有的位置,他女人见了,好奇的问到,在烟民的世界里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是缺烟钱?他说你不懂,只有把烟与生活紧密联系起来的人,才配得上是上等烟民,女人翻了他一个白眼,再也没问过此类的话。
三年,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二娃像是一夜之间就长成了大人的模样。不知何时起,张老汉眼里的贪玩的二娃不见了,时时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成熟稳重好学的二娃。是的,再有一年的时间,二娃就该初中毕业了。
又一个重大的课题摆在了张老汉的眼前,他要慎重的为老二规划一下未来。他熬了整整一个通宵,烟头纷纷落了一地。他从来没有如此优柔寡断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决定要比三年前的要难上数倍。那时的那个自信,如今几乎全部烟消云散。是的,这是他第一次感叹时代变化之快,对他来说,使他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不知为何,一向走在前列的张老汉,一下子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无知的小娃娃。就拿木匠这一行业来说,手艺没的说,可不知何时,就在我们杨集的蔡河以东的街东头兴建了一家大型的家具城,里面招了七八个员工之多,里面的货,有从外面运过来的,也可以私人订做。
张老汉曾假装买家具的偷偷暗访了一次,第一感觉就是大,有二亩地那么大,里面宛若一个小世界。第二感觉老板真有钱。一看, 那就不是本地老板的手笔,本地没有那么有钱的。第三,里面的花样丰富,把家具做的像个花瓶一样,像是专门为吸引外行人的眼球而制作的。张老汉用手摸了摸,光滑倒是有的,但,深层次再一摸,处处都是泡沫的感觉和气息。
让张老汉看在心里的是,村子里有几个游手好闲的村民渐渐跑到外面去了,竟然从土地上逃跑了,偶尔回来时,不但没有饿死,全然还发了福,满脸肉嘟嘟的,本该光棍的命,却带回了一个漂亮时髦的女人,鲜亮亮的如一面镜子,把靠土地为生的女人照的是那么不堪。大家没出息的跟着抢着去看那一身崭新的西装革履漂亮女人,还一个让大家一致称奇叫好的能放出人影和声音的黑白电视机。我们村里,第一台电视机就是这样产生的。
他有一个不详的念头产生了:祖辈一代代相传的木工手艺,快走到尽头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他不思进取,是时代的车轮把他碾压残废了……他,艰难的爬起身,寻找着适应时代的新路子,他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一旦下手迟了,估计连命就没了。当然,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他的意思是说,就是豁了命,也不能走在其他村民的后面去。
到了二娃初中毕业时,中专显然成了农村最热门的学校。作为农民的张老汉自然也深谙里面的细账,一旦考上中专,上两年半,国家就包分配,况且还是国家的饭碗,做家长的一来减少了经济压力 ,二来面上贼有光彩。当年考个中专,比现在考个二本都吃香,几乎全班同学都报了中专,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不幸的是,张老汉家的二娃因在考场上过度紧张,差了一分而落榜了。张老汉几乎比他儿子看的还开,并没有半点责备之意,鼓励他再考一年,至于费用要他不要有半点担心。
儿子倒也争气,再考时,一下子考到了个全乡第八名。
可喜倒可喜,不知最后谁给他顶了包,中专通知书迟迟没下来,倒下了一张高中的通知书。张老汉两眼一抹黑,直接气昏厥了。
等到他醒来后,就再也不提二娃上学的事情,他认为命该如此,命里压根就没有上中专的命。
就这样,二娃在家务了整整一年的农,其实也没见着他干过多少农活,第二年就跟一个老乡到城里学粉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