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滴答,滴答,滴答。。。”
如此静谧的夜晚,这水滴声听得格外分明;如同一个钟摆,时刻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抬头看了看那个滴水的屋檐,叹了口气。如果今夜还没得手,恐怕这个年都没法过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这栋楼上的灯光也一家一家的熄灭了。他从暗处慢慢探出头来,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监控,便偷偷摸摸的往楼上走。他知道,这个时间段,小区里的监控室一般没人,正好下手。
楼道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只有硬着头皮,摒住呼吸,扶着楼梯的护栏,一阶一阶的往上挪;因为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一旦发出响声就会自动打开。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讳灯光;所以,就算是摔得伤痕累累,他也不愿意碰这个霉头。
早在几周前,他就盯上这个小区的十三号楼了。因为,这楼里出租房居多,住的差不多都是外地打工仔,早出晚归更是家常便饭;况且,门卫保安对十三号楼,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爱管不管。所以,对于做他们这个行当的人而言,得手几率极大。
而他,将近半年没开活了。那段时间,外面风声紧,城市严打特别厉害,好几个同伴都进局子里了。他却聪明,听到风声,就早早的逃回老家,躲了起来。可无奈,家里几张嘴都靠他养活,等严打风声一过,他又偷偷溜了回来,重操旧业。
二
约摸爬了半个钟头,他实在有些吃不消,就决定坐下休息会。长时间不开工,这身体居然有些跟不上节奏了,连爬个楼梯都气喘吁吁的。“真是老了,妈的,等再干一年,就退休回去,种地也比这活儿舒服,起码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他一边揉着老腿,一边自言自语的咒骂道。
“这他妈到几楼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黑暗中竟不知身在何处。原本踩点时选的人家,早抛之脑后了。“算了,随便找个下手吧,早结束早好。”想着想着,他便战战巍巍的起身,一步一步,摸索着找住户。
“谁在那儿??!!”说话间 ,一道光束射在他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心里暗叫不好,难道被人发现了?可转脸一想,这么黑的楼道,我还没撬门呢,他怎么知道我就是小偷,随便对付一下就过去了。
“没事。。。我找个人。。。”大概是做贼心虚,说话都结巴了。
刚说完,那道光束就慢慢的从他脸上移开了,他揉了揉眼睛,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样,可黑暗中怎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找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传入耳朵。
“我从老家赶过来,找个老乡,火车太晚了。。。我还不知道他住哪层,手机又丢了。。。姑娘。。。你别害怕啊,我不是坏人。。。”谎话编得,竟无半点破绽。
“哦。。。听声音,你也有些年纪了吧。”那道光束如一只犀利的眼睛,又一次在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要不这样,你先到我家坐着等会,这太不安全了,也怪冷得。”
“啊?!”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一个姑娘,这大半夜的把陌生男人领回家,不是脑袋不好就是太过天真。“不合适吧,太晚了。。。”
“没事啊,大叔,这楼道声控灯坏了,这么黑,又这么冷,您一个人再生病了。”
看来是盛情难却了。他窃喜,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吗,等会进屋了,就来个顺手牵羊,看什么值钱的,拿点走;这一夜,也算没白耽误功夫。
三
门开了,屋里的灯亮了。他环顾四周,心里却有些失望。
这是个合租房,一间不大的屋子被隔成了三个小房间。在大厅的一隅,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有旧书,几双破烂不堪的鞋子,还有几个满是灰尘的行李箱。大厅左侧立着个大衣柜,衣柜的门微微打开,走近一看空空如也。衣柜旁摆着几张高脚凳子,凳子旁边有台旧式彩电。
“哎,也就那电视值点钱,可惜没法搬走。”他心里默默的叹了句。
“大叔,您先坐会儿,我去给您倒杯热水。”这时,他才看清眼前这个姑娘。大约二十三四的模样,长发,梳了个马尾扎在身后,身上穿着一身浅黑色的大衣,裹着个长围巾。虽然不是大家闺秀类型,但也可爱的很。
“姑娘,你别忙了,我坐会就走。”他一边敷衍着,一边继续寻找值钱的东西。
趁着姑娘倒水的功夫,他又偷偷地在大厅里走了一圈,还推推几个房间的门。发现,实在没啥可带走,索性就一屁股坐下了,心想着,等一会出去再找个人家试试吧,这会儿全当歇脚了。
“大叔,你哪人啊。”转眼间,姑娘已经把热水,捧到了他的面前。
“谢谢啊,姑娘,”看着姑娘递过来的杯子,忽然喉头感觉有些干涩。经过刚才一折腾,真是渴了。他接过杯子,喝了几口,继续说:“我是A县的,我们那好多人都在这打工,姑娘你是哪人啊?”
“好巧啊,我就在A县旁边的L县,靠得好近!”
“真的?那我们算是半个老乡啊!”大半夜的,值钱的东西没偷着,倒是凭空多了个老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们那管年轻姑娘,都叫丫头,我这个年纪,就叫你丫头啦!”
“好啊,好啊,听着亲切。”姑娘笑得跟花一样。
“你怎么到这个城市的,丫头。”看着眼前,这么个单纯又略有些傻气的姑娘,他竟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我在这上得大学,然后毕业就留这儿工作了。”
“看不出来啊,还是个高材生,你爸妈好福气啊!”他一边说,一边想,要是自己那两个儿子这么争气,自己也不至于做偷鸡摸狗的营生。
“我爸妈身体不好,他们不愿意我留下来,想让我回家工作,可我想在这个城市打拼,可以挣钱多一点,也能贴补家里。”那姑娘停顿了一会,继续说:“我妈妈有慢性肾炎,长期卧床,要用药物维持;我爸爸,有点心脏病,也不能干太多重活。我想在这个城市里工作,能挣到更多的钱,给他们治病,就留下来了。”
“哎,苦孩子啊,这样生活,一定很难受吧?”不知怎么,他心里竟动了恻隐。
“没有啊,我挺快乐的。我现在能赚钱,可以养活自己,还每个月存下来,我想以后,等攒多了,就在市里买个房子,把他们接过来,安度晚年。”
听了这话,他微微一震。心里多少有些起伏。
“大叔,您有孩子吗,怎么这么大年龄了还跑着来打工?”
“别提他们,那两个不孝子。”姑娘一句话,让他又想起了两个儿子,自己和老伴,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养大,知恩图报不说,他们还为了一点不顺心的事,动不动就非打即骂。前段时间,小儿子还染上了赌瘾,把他们唯一一间房子拿去做了抵押,换了赌资。老伴天天以泪洗面,他也不得不干起扒手的营生,来养活四口人。
“大叔,那你有找到什么工作吗?”看见他有些不快,姑娘立马转移了话题。
“还没呢,这不大晚上的来找老乡,就是求他能介绍份工作吗,对了,姑娘,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都快过年了。”
“哦,公司加班,有加班费的,我准备过年不会去,能赚多点钱,等加班完了再找时间回家看看爸妈。”依旧是笑语盈盈。
不知不觉,屋里有些许敞亮。他探头看了眼门外,天好像快亮了,两人竟聊了一夜。
“丫头,天都快亮了,我要走了。”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
“大叔,再坐会吧,等天亮了吃了早饭再走,你不是还没找到那个老乡吗,那你工作不是没了吗?”
“找到了,你不就是吗?!”他居然还开起玩笑了。
看他执意要走,姑娘也知留他不住,就将他送到了门外。临下楼时,他还不忘叮嘱那姑娘:“丫头,有时间长回家看看父母,挣钱早晚都能挣,但是父母不是永远都在的;还有,以后见到陌生人,千万别带家里去,危险!”
听了这话,姑娘笑了:“我知道了,大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匆匆离开了。
四
欣妍伸了个懒腰,慢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看眼墙上的闹钟,时针和分针的完美分割,提示着人们,现在已是下午三点了。没想到,一向早起的她,竟一觉睡到了下午。
“可能是昨夜聊得太晚了,不过那么和蔼的大叔,也难找到。”她一边想着,一边洗漱打扮,准备上班,要不是昨夜加班,老板特批休息,她才不会这么晚才起来。
路过小区门口的时候,欣妍无意间听到几个大妈的闲聊。
“你知道吗,今天凌晨门卫他们抓住个小偷。”
“真的?什么时候?”
“就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听说是蹲点的,被监控拍到了,不过说来奇怪,抓到他的时候,竟然没发现什么赃物。”
“那哪是小偷啊,估计就是找人的。。。”
“难道是那个陌生大叔?!”欣妍心里微微一震,可马上又恢复了平静。“怎么可能,那么和蔼的大叔,怎么可能是小偷,真是想多了。”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阳光仿佛一张鹅绒毛毯,轻轻地盖在人身上。让人从心里到身体,都暖暖和和的,舒服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