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定窑的杯子是用来喝茶的,这个薄胎描青花的用来喝酒。泡茶的水就放在这个紫砂壶里,每泡茶叶的量我都分好了。宗主坐在哪个位子上,你就把这两个软垫放到那个位子,记住了,一定要是两个。手炉的碳要提前烧好,宗主怕冷千万记得要放过去。”
身旁的小婢子被她支使的晕头转向,她还犹自叙叙说着,生怕有一丁点做的不够好,让他哪里不舒服。
十三先生看不下去出言阻止:“他未必会注意到的。”
本该失落吧,可浮上她脸颊的却是羞赧的笑:“就算他注意不到,只要他能舒服一些,我便高兴。”
新年刚过,她惦记着给他拜年,却被童路告知他在午睡,满眼的失落还来不及掩藏好就急着嘱咐:“你千万别告诉宗主我来过。”
“你不就是来见他的?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原本想,若是能见上他一面,哪怕被他责备也无所谓,可现在既然见不到,又何必白白让他生气呢?”
猎宫春狩,她悄悄混进禁军的队伍里在他帐前站岗。一个姑娘家,套进略显宽大的盔甲里,越发显得柔弱,可确是倔强的连他都无可奈何,只得扔下句“没人管得了你了是吧”,便由得她去。
誉王叛乱,她持了剑上阵,虽有一身功夫,可还是受了伤。疼到豫津卸盔甲的时候都倒抽凉气,看到他走过来,马上堆了笑:“没事,只是皮外伤。”
她把他看得太重,除了珍而重之的对待没有别的办法,可是以她对他细微到喝酒爱用什么杯子的了解,她明明知道的,她明明早就知道的。
他心里一直装着一个姑娘,装了已经十几年。
不是她,从来不是她。
于是她那份心意呀,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担心他知道了会生出负担,又抱着哪怕万一的侥幸,若是陪伴终于打败了过往呢?是不是她也有机会,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可堂堂的琅琊榜首江左梅郎,他又怎会迟钝到对她的心思无知无觉?不肯给她哪怕一点温暖的希冀,只是不想让她陷得太深伤的更重罢了。他连含蓄都不肯,在妙音坊看到了她一番精心布置,也不过看一眼就别开脸去;她因为私自还囚一事难过好久,他连句安慰也不肯给;蔺晨本想着他们云游时带上他,却被他想都不想的拒绝,还要嘱咐甄平不许对她瞎说。他是当真连一丝希望都不肯给她。尽管我们都明白这样的决绝是为她好,可难免还是会生出那么一点心疼吧,谁又不曾是那个低到尘埃里却只为靠近那人一点点的傻子呢?
凭良心讲,《琅琊榜》中的女性角色大都多一分英气少一分柔和,她却是刚刚好的那个。能一袭白衣奏一曲《凤求凰》,轻拢慢捻之间,指下有烟霞;也能穿了夜行衣去行刺一品军侯谢玉,一个自小失了父母庇佑的孤女,打小吃了多少苦不必说,自己都被害的家破人亡,却还能坦荡荡跪在卓鼎风一家面前,说一句:“令郎死于家父只手,此罪难消。我既然能找谢玉报仇,你们也能找我报仇,此乃天道循环,我绝无怨言。”
这样的姑娘,若不是搁在这样的故事里,她不是不迷人,甚至就是在这个故事里,她也自有她的魅力。她不是不美,也不是不好,只不过是,情深缘浅罢了。
宫羽,梅长苏和霓凰三人之间严格意义上来说同在一个话框里的对手戏只有一场:叛乱过后,她在他府上养伤,她奉了茶来,他端过,随手递一杯给坐在身旁的霓凰,然后正襟危坐的跟她讲:“叫你来是养伤的,这些事不用你做。”他的亲疏早就分明。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还是会为了他去牢里替换夏冬,还是在他出征时当个亲兵跟在他身后,还是替他千里奔袭从北境到南疆,给他心里那个姑娘送上一封临别的信,看着他走向她到不了的地方。她始终不是他心上那个,却陪他走完了最后一程。
其实说到底,他心里有没有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拼劲全力,在他还在的时候为他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再此后种种得失际遇都皆非她能掌控,她最终得到的不过无憾二字,但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