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了,那只小鸡依然骨瘦如柴。为此,大爷、大妈没少费心。原本养来下蛋的,但指望它下蛋,那怕艰难。杀了它吧,倒不如养着。而且大妈也不舍,鸡是她买的,平时也是她养的,日子久了,渐渐生出感情,那也再寻常不过。
大妈视鸡如子,看见小鸡,不免想到儿子。儿子小时候,也是瘦,瘦到只剩下骨头。对此,大妈没少操心。据说,小孩子不讲卫生,肚子里容易长虫子。大妈上药店,抓药除虫;孩子成长,需要营养,大妈调理膳食结构。譬如,减肥的人,为了减肥成功,不惜尝试各样方法。大妈为了儿子增肥,试过不少偏方。但是,终不见疗效。
好在儿子长大了,到城里上了班,也安了家。大妈的心,方才放下。
当大妈为那只小鸡忧心忡忡之时,大爷瞧热闹似的,调侃道:“当初让你买鸭子,你非买鸡,怎样?”
“怎样?”
“鸭子的话,该下蛋的下蛋,该吃肉的吃肉。”
“吃、吃、吃。”大妈两指掐上。
大爷落荒而逃。
家里不缺下蛋的鸡,照理也不缺鸡下的蛋。但是,平时少见大爷、大妈吃一个。原来,那些鸡蛋,一个一个攒够了,要么通知儿子回家来取,要么托人稍到城里去。因为,孙子刚上幼儿园,学习费脑子,吃了土鸡蛋,聪明伶俐,成绩棒棒。
大妈决心,采取行动。一个孩子养大了,一只小鸡能难住了。因此,第二天早早地,大妈来到兽禽处,询问情况,继而开了药。回到家里,即刻抓来小鸡,也不找大爷帮忙,一个人灌下药。小鸡吃了药,除了病,同时营养需跟上。因此,饮食上,也开了小灶。如此几天,小鸡的状态,不见变化,而别的小鸡似乎变了,似乎嫉妒那只小鸡,大家排挤。那只小鸡呢,似乎不屑,一只鸡照样玩开心,时常朝夕阳引吭。
一个月过去,那只小鸡没长多少肉,大妈倒瘦了不少。对此,大爷倒开心,调皮地说,瘦好,睡觉的时候,可以空出位置来。照例地,不忘对小鸡和小鸭,发表了不客观的意见。
渐渐地,那只小鸡露出下蛋的迹象。大妈时刻留意,期望小鸡下蛋,莫辜负了多日的辛苦。
一天,那只小鸡跳到桌子上,寻了个地方,慢慢蹲下。大妈见了,一吓,小鸡跑到桌子上干什么?继而一惊,难不成要下蛋。遂开心,守候小鸡下蛋,生怕出意外。仿佛当年大妈生孩子时,大爷的形状一样,既担心,又开心,五味杂陈,像猪八戒吃下的果子,到底什么味,说也说不清。一个小时过去了,大妈腰不酸,背不疼,腿脚不抽筋,唯一觉出一个小时的漫长,简直煎熬。小鸡缓缓地,站起来,抖了抖羽毛,伸长脖子,似乎想鸣,但突然失去兴致,只仿佛早上的人伸懒腰,继而跳下了桌子,留下一个鸡蛋,以及大妈。
大爷从外边回来,瞧见大妈,问怎么了?
大妈道:“小鸡下蛋了。”
大爷大呼道:“小鸡下蛋了。”
大妈疑问道:“它咋不叫?”
大爷同样纳闷,一时搞不清楚,研究、思索了半天,说道:“鸡下蛋叫,因为痛。那只小鸡,下了蛋不叫,大概不痛。瞧,那蛋多大,能痛吗?”
小鸡下的蛋,小巧玲珑,小酒窝里也能放几个,哪能送到城里去。因此,便宜了大爷。但是,不管怎样,小鸡下蛋了,大妈的心思没白费。而且大爷也不敢再拿鸭子说事了。毕竟,吃人嘴短。
第二天,大妈起了个大早,为小鸡准备营养早餐。但是,那只小鸡似乎不领情,抑或没心情。随便吃几口,澹然而去,仿佛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鸡。大爷瞧见了,把从电视上看到的新闻告诉大妈,说外国的火鸡,照样不吃不喝。大妈茫然,大爷躲到一边,痴痴地笑。
一上午,大妈的眼睛不离那只小鸡,时刻注意,看它到底干什么。小鸡四处乱跑,到处乱蹿,大妈一路尾随,场面像拍电影一样。只不过大妈跟踪技术不过关,被小鸡发现了。小鸡一急,一跑,一个蛋掉到地上。大妈同样地急,追了上去。那只小鸡仿佛烟——消云散,不知跑哪儿去了。大妈心碎地捧回碎蛋,中午烧了一个蛋花汤。
从此,大爷、大妈的菜谱里,多了一个鸡蛋。因为,那只小鸡,从不消停,到处乱下蛋,时常摔碎。大妈的心像毛线,乱成团。大爷倒开心。近来,吃了不少蛋,一时忘记了鸭子,也不再怀念从未煮熟的鸭肉。只不过,从此多了一份差事,时刻盯住小鸡。那只小鸡下蛋,姿势怪诞,花样百出,间或下到耗子洞里,大爷须乘耗子未来之前,掏出蛋。
半个月下来,大爷忙来忙去,腰酸、背痛、腿抽筋,吃钙片也补不回来。因此,当大妈喊大爷找小鸡时,大爷朝花夕拾道:“当初买鸭子多好。”大妈针锋相对,说道:“鸭子哪里好,冬天下田不回来,怎么办?让你看个鸡去,不去,我去。”大妈愤愤而去,留下大爷,孩子似的,茫然无措。
外边小雨飘飘,润湿了地,路像抹了油、打了蜡,大妈小心翼翼,四处搜寻小鸡。那只小鸡,今天突发奇想,飞到树上。那下个蛋能好?大妈慌忙前去,一不小心,跐溜——,溜冰一样滑出去,继而重重摔下,像一个蛋一样,落到地上。
大妈被即时送到医院,照例地,一番折腾,但幸而给出一个满意的结果——没什么大碍,摔疼了而已,回家多休息。大爷松了一口气,办完手续,出了院。大妈问大爷,通知儿子没?大爷说没来及。大妈说,那莫告诉儿子,儿子回来,耽搁时间,影响工作,也没什么大碍。大爷惊诧道:“没什么大碍?那开那么多药。”大妈问什么药?大爷一样一样摆出来,止痛药,消肿药,消肿化瘀药。大妈截断大爷,问道:“医生说多喝白开水没?”大爷恍惚道:“生病喝白开水,你摔疼了,没病,喝什么白开水啊?”大爷、大妈讨论了半天,医院不能来。
回到家里,已经傍晚。大爷扬言要杀了那只小鸡。大妈对那只特立独行的小鸡,似乎也失去了信心,没立即阻拦大爷,只轻描淡写地说道:“现今杀了,烧水、烫毛……,谁弄,你吗?”大爷一愣,平时煮饭,烧菜,全赖大妈。大爷则烧火,而大妈忙不过来时,大爷顶多,打个下手。因此,刚才的豪言壮语,也如昙花,霎时凋零。
明天早上,大爷喂鸡的时候。那只小鸡照例地,啄几粒。大爷凶道:“爱吃不吃,再没好吃的。”
大妈不好的几天里,也没管那些鸡,也没问大爷。今天,大妈舒服多了,出来瞧瞧。突然,鸡舍传来鸡鸣。大妈踱去。那只小鸡刚下了蛋,咯咯咯地,从鸡窝里跳出来,像一只正常的鸡。大妈欢喜若狂,不像一个正常的人,捧上蛋,美好的心情,昭然若揭,而让孙子吃上鸡蛋的美丽愿景,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