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着一幅画:灰蒙蒙的画背景中间是更黑的一团,像是乱糟糟的一捆黑色麻线,若隐若现看见一个人影在黑色麻线里面。黑色麻线乌压压地笼罩着大半身,只有穿着白色棉布鞋的脚露了出来。对,还有那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瘦弱的脚。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顶着一团黑,好像在跑。
画下的左下角,写着《追梦》,梅德秀。
梅德秀醒过来的时候,白色纱幔的窗帘在风的摆动下,在摇曳,窗外的风景很好。她躺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感觉自己沉睡了很久,是那种躺在手术桌上,打了麻药的沉睡,没有一点点的意识。但她却庆幸自己,终于睡了一个好觉。不用失眠,不用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醒啦!睡得香吧!李教授说你醒了,就马上带你去见他。”护士开门进来,温和地笑着说。
“我正准备找他呢?”梅德秀笑笑回答。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出门左拐的那张横条木椅子上,梅德秀曾站上那里,对着窗外,大喊大闹,哭哭啼啼。平常人没办法理解她们的世界。有时候和普通人没有两样,有时候歇斯底里,全部的医生护士涌向自己。走廊尽头的最后1间病房的鸿大叔,是梅德秀在这家医院认识的唯一的朋友,是个画家。梅德秀经过的时候,往病房里瞅了瞅,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她低头,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天真地对着鸿大叔说,“你好!鸿叔叔,我叫梅德秀。我现在是正常的。在我正常的时候,你能不能教我画画。”
顶着一团黑,鲁莽乱撞了一年,重新回到这里,一切都会悄悄改变。
“我们重新评估了你现在的精神状况……”梅德秀还没有坐到椅子上,李教授已经开始准备分析病情了。
“这些专业病情分析,你还是和我姐姐说吧!我没有兴趣听……只要我配合治疗就好!”梅德秀坐在椅子上,懒懒地说。
“病着的你还是那么有个性!好!我知道你对什么感兴趣?”李教授按了一下座机电话,“明海,你进来一下!”
从明海进门的那一刻,梅德秀就全都理解了。怎么可能会有人看上自己呢?她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似笑非笑地说,“李教授,我还不至于需要你下那么大本钱,找个演员来巧遇我,监督我吧!”
“你知道有这个本事的人是你姐姐!”李教授顿了顿,德海是我的助手。你姐姐担心你的安全,……明海,你还是先陪秀秀去花园走走!
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人并肩走着,很萌的身高差。穿上病号服的梅德秀,倒不显胖了。他们走到电梯口。1楼,2楼,3楼……漫长的等待。沉默。安静。没有尴尬,就像是好久不见的故人,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走楼梯吧!憋得慌!”梅德秀转身向楼梯间走去,明海跟在身后,和以前一样。
“你收了多少钱?答应做这桩交易的?”梅德秀终于憋出了这一句话。“你还真有能耐的?可以昧着良心,啃我这坨肥猪肉?”
“秀秀……”梅德秀瞥了他一眼,他换了一个称呼,“德秀,一开始我也不同意。我刚从国外回来,第一个工作就是当李教授的助手。她们做出这个决定我也觉得挺扯的,什么烂俗偶像剧啊!但是李教授分析了你的病情之后,和你在一起可能会是个突破口。……加上我看到你房间的那幅画,我觉得你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胖人。你病了,病人会放大化她所在意的痛苦。”
“放大化?”梅德秀追问。空荡的楼递间传来了长长的回音。
“还记得前几天看电影吗?其实并不是你有多胖被卡住了,而是你认为你被卡住了,你一直捏着你的肉,不肯放,一直在落泪。”明海看着梅德秀,“我其实是一个观察者的角色,记录你的病情写成报告,交给教授。”
“那肯定是我不正常的时候,可是我当时明明有感觉的吖! 我就处在那个令人窘迫的境况中。”梅德秀一脸认真,想着自己病情发作是多么恐怖的事。
“那我还有什么不正常的时候吗?”梅德秀追问。
“有啊!“明海说,”有次半夜你打电话给我说要杀死我,还说很多很神经的话;还有一次你生病我守在你床前,半夜12点左右,你坐在被子上面,叫醒我说要红绳,我问要红绳干嘛?你说要绑头发,吓尿我了。……其实电影院,你捏肉,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蛮可爱的,像小孩……”
”谢谢你!”梅德秀打断了明海。“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不是爱情。谢谢你的照顾,对病人的照顾。”
“那天晚上,你怎么会突然提分手?“明海挑明了话题,“还有,你打错电话了,你打给李医生,但是却打给了我。我偷偷跟你回家,半夜进去,以为你出事……但其实你只是睡着了而已,还打呼,很久没见你睡那么沉了……”明海笑笑,提到偷进梅德秀的家反而尴尬起来。
梅德秀那晚上,很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不是爱情。她本想借助爱情去淡化自己的病情,目的性极强的爱情本就不会成立。“我意识到,唯有真正打破自己做的梦,才可以回归现实,我利用了你。和你说分手,就是我回归现实的开始。我本该内疚,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梅德秀轻描淡写地说着。
是真正结束了吧,和他。
阳光很好,空气里洋溢着暖暖的气息。
梅德秀转过身,突然和明海说:“你好!我叫梅德秀,我现在是正常的!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