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2）——聒着个脸回家，咋跟老婆交差？

马可

1

马可辞职后，最担心的，还不是那张嘴。

一家三口，将就度日，倒也相安无事。那时候，正是他所在的这座城市媒体泛滥之际。

越是乱的时候，市场反而越大。

内心翻江倒海的马可，也没有心思趟这汪浑水的。离开了，便先静一静吧。

马可可以静，可是有人不想。

爱人波罗同志说，马可同学，好了，你现在成了闲人一个，以前是动动手，我们全家就有口粘粥喝，现在好，一家三口人，吊着三张嘴。

这是最明摆着的后果，马可是知道的。当然，结婚这么多年，马可能够想到，波罗同志肯定会这么说。

事情不怕难，难就难在你没有准备。当你提前想好了，兵来将挡，水不土囤，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马可看来，这世界上有两种东西特别厉害，第一样是时间，对于时间而言，没有它搞不定的，多大的事，放到时间的河流里洗一洗，涮一涮，白的更白，黑的也变白，白惨惨一块布，看够了，你会感叹一声，这不挺好吗？当初折腾啥？

在时间的河流里，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但凡过不去的，都是时间不够长的。手上的伤，心头的痛，还有人情世故中的公平和不公，在时间面前，通通不成问题。

“那都不是事儿。”这五个字儿，肯定不是从空中飘来的，多是在水里冒出来的，水是心情水，河是时间河。

2

在马可看来，还有一件事特别神奇。这件事，比起时间来，效果差一点儿，但是用起来，那叫一用一个准儿。

马可知道，那就是预谋。

马可辞职是不可避免的事儿。但是什么时候辞，没大有准儿。

但是，对辞职之后的应对，马可有预谋。只要提前打算了，问题就都有化解的可能。

三国里的孔明，用兵如神，他神就神在时时事事都先人一步。

别人没有动的时候，自己先想到别人怎么动，这便好准备，便有余地，这便是预谋。

辞职后应对波罗同学，马可预谋过多次。

不是有野心，因为所有的人都要面子。马可是人，所以马可也要面子。这道理很简单，不需要把苏格拉底柏拉图等先哲的理论拿来搬弄一番。

马可做事一向欠缺考虑，但是惟独这事儿例外，马可准备了一肚子的主意。

对付一个善良的人，总是容易的。

不管这人嘴上多凶。只要是个好人，你对付起来，就不会有多难。

对付一个爱你的女人，更容易，有一个绝招儿，你一用，就好使。

这是秘笈，马可一般人不告诉他。现在过去这么久了，国家档案局里的许多秘密档案都从绝密级别里踢出来，人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查，可以付上点费阅读了。

所以，马可有足够的理由，把当初自己辞职之后用过的招儿给晒一晒了。这一方法马可早预谋好了。

3

很简单，马可的预谋，就一个字儿——忍。

他料定波罗会嘟嘟，还有可能不是一天两天。马可有长期的准备。你有千条妙计，我有老主意。我就是装作听不见，我就是装作看不到，我就是眯起眼猫起腚夹起尾巴装个大孙子。

生猪不怕开水烫，我看你咋办？！

情况没有马可想的那么糟。

实际情况是，辞职后的生活没有预想得那么苦，波罗的声讨也是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而已。

女人嘛，是一种嘴上很凶的动物。

会叫的汪不咬人，能够说你的女人，心里一直是有你的。这是马可的经验。经验之谈，价值无限。

后来马可同学成了一名讲师，讲的是员工教育。员工教育，以后会被取代，会没有市场，因为马可现在所在的单位，用了十多年的时间，研究的是老板教育。老板教育好了，一流老板靠影响，二流老板用带领。

即使把老板培养成一个二流坯子，市场上百分之八十的培训机构和培训师都得喝西北风儿去。

山东不好混，可以去越过首都北京，直左边塞内蒙古，那里离西伯利亚近。西伯利亚很慷慨，西北风刮得勤，来得猛，关键是百分之百不要钱。心情好的时候，还免费送你几两大黄土。一天二两土，白天不够，夜里来补。再浪漫一点，你可以拿个空酒瓶子，嘴儿对着风口腚朝着自己，风一吹，先听响声后安心。

站在风口上，一个瓶子底儿都会给你很大的启示。

人啊，若要迎着风口站，就得从背风口处练，练的第一项基本功就是像瓶子底儿学习，学什么？厚！哪儿厚，脸。

有了一种不要脸的精神，风从耳边过，不失一颗菩提心。从容自在，火烧屁股，不管脸的事儿。

那是很高深的境界了。马可做不到。

马可做到的，是听着波罗的骂，想想过去的好。画个饼，你还别说，真能充饥。

4

马可老婆波罗大学学的是会计，会计都对数字很敏感。

马可辞职第三天，波罗等着孩子睡下后，拿出家中小账本儿，一样一样念给马可听。

一枚文科男，面对着一个对你门儿清的人，一项项宣读你的罪状，世间还有比这更悲摧的事儿吗？

有鸡汤作者说，遇到不顺时，想想过去那些美。我呸。马可估计这话，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二茬子光棍不好打，头茬儿的老婆训人，那叫一扎一个准儿。别躲，连你躲的后路她也门儿清。所以，遇到这无坚不摧的高手，对策也很简单，咬住呀，闭住嘴，憋着气儿，大声不出，二话不回，我就是生铁一块我就是棒叽狗子（天津话儿，意为小蚂蚱之类）趴在草窠儿里就是不言语。

暴风雨没长劲儿，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那些让老婆一训几小时的，不是老婆能干，多是老公胆小还犯贱，刚火儿下去了，你鸡一嘴狗一嘴地插一下。好，火儿又上来了，再挨一顿突掳，活该。

5

写了这么多，你别当马可挨训有经验，在这方面，他也是个雏儿。

也不是他耐性好，是因为平时善学习。鲁迅先生是国际范的文学家，马可一翻鲁迅全集，先看《阿Q正传》。

中学学了大学学，大学学过工作中还学。

原先是当笑话儿看，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前努过力，现在不伤悲。所以当马可挨训的时候，阿Q帮了他大忙。

精神胜利法，那是大智慧，你当阿Q是个老半混（山东潍坊话，意为二百五），其实那是一个大师级的人物。

他就是字儿识得少一些。有六祖惠能的性，没有禅宗大师的命，所以经是没写出来，临玩完了划了个圆，还阴晴圆缺的不自在。

阿Q没个好下场。但得了阿Q的精神，马可倒是在那暴风骤雨般的“培训”中，那几分钟过得挺姿润。

波罗很理性，声音却不小。

这情景，很像与马可刚相识不久时。

那会儿，波罗在一家手机公司干库管，精明能干，很得器重。但凡一下班，马可就上赶着人家去接。

骑个崭新的摩托车，往人家正门口一杵，那叫一个勤快。

波罗说，她一直搞不明白，她老板刚从天津提回一辆奥迪A6，那神气为什么也没马可那么足。

后来追到手了，人也接得不勤了，波罗还把马可好一顿找算。找算的话里，也是一顿的委屈。那是后话，比起这些后话，马可想到的那段儿，稍微靠前了一点。

[if !supportLists]一天，  [endif]马可骑着摩托车带波罗回家。

还没结婚呢，先苦情一下试一试。一般都是女方试男方，马可先下手为强。

骑着大摩托，冲着波罗说，最近单位出了点事儿，估计干不长了。

马可使劲地喊，波罗用力地回：没事，我养你啊。

什么？我没听清。马可装疯卖傻，像《喜剧之王》里张柏枝考周星驰那段儿。

马可贱劲儿上来了。波罗知道他使坏，没再作声，在摩托车后座上，她只给马可一个更紧的拥抱。那一抱，马可就顺理成章地在波罗给他的那张时长一辈子的卖上契上心甘心愿地签了字画了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