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孙绍人家墓穴建好了，挖老坟时遇上了麻烦。孙绍人家祖爷爷那一辈儿有棺椁，是水泥的，浇铸的特别结实，风镐打不动。朱志国见多识广，说是日本水泥，得用炸药。

赵匡福头大了一圈，说道：“炸药我上哪儿给你弄去？”枪支、炸药管控的严格程度，中国第一，美国垫底儿。朱志国说：“炸药我能弄到，我有采购证，关键是许可得县公安局批。”

赵匡福说：“我请示下吧。”

赵匡福借了会计老吕的车，秦少华开着去镇上找了徐公安。这事儿徐公安也没办过。徐公安说：“胡副镇长，炸坟不找他找谁？”

来都来了，就找找吧。这次迁坟，赵匡福哪儿展开的最快，进度也不错。出了些问题都是难免的，胡副镇长很满意。一听说申请炸坟，说道：“这结实，还得炸药炸？”赵匡福说：“好像是日本鬼子的水泥修筑的，很结实。”

老徐给公安局打了电话，挂了电话和赵匡福说：“叫他们带上爆破方案，去县公安局盖章就行。”

开车回去，一进村村民就把车截下了，说胡杏儿家带人来和刘亚民家打起来了。赵匡福说：“去看看。”

到了刘家，街道上全是人。治保主任孔家驹和老吕、老付都在。激烈的时候过去了，双方都受伤了，在等120来。

钱杏儿今上午跑出去找不着了。钱家没见女儿回去就来看看。隋嫂说话难听点儿，说是不是杏儿回了娘家，娘家人把杏儿藏了，来讹人。

钱杏儿没出事儿前是个挺好的丫头，很有礼貌。赵匡福说道：“杏儿找着了吗？人没找着你们在这打仗。没受伤的都去找人去！”

一会儿120来了，双方都是皮外伤。赵匡福叫人家给包扎了下，安排去找钱杏儿。找到晚上没找到，赵匡福叫他们先报了警。

找了两天没有胡杏儿的消息。街口的监控里胡杏儿出现过一次，之后就没了。李秀芬说：“这都立秋了，晚上天凉，杏儿可真可怜。”

赵匡福没话说，某种程度上隋嫂说的是，要是不迁坟，兴许这些事儿就都不会发生。吃晚饭时传来几声爆炸声，声音很闷。李秀芬吓一跳。赵匡福说：“老朱他们在炸坟，不是都告诉了吗？”

李秀芬恍然。吃了一伴儿，治保主任来了。孔家驹说：“主任，有事儿，咱们得去一下。”

赵匡福吃得差不多了，孔家驹什么又没说，肯定不是好事儿。到了外头赵匡福说：“什么事儿？都怕了。”

孔家驹说孙绍人家的炸出事儿来了。赵匡福惊道：“炸死人了？”

真要炸死人了，赵匡福明天就辞呈，不干了，整天死人心脏受不了。孔家驹赶忙说：“不是不是，炸出了很多银元和金子，孙家大小都上去要抢，朱志国给我打了电话。”

两人往墓地走。

孔家驹又说：“还有，孙绍人祖爷爷穿着国军的服装。”这要在过去孙家这一家子都完蛋了，现在不讲究这些了。赵匡福说：“大官儿？”没说那么具体，孔家驹也不知道。

到了墓地，天都黑了。靠施工灯照明。孙家七八口子人，男男女女站在土堆上。

秋风掠过，叫人紧张。

朱志国把赵匡福引到坟坑前。泥土里能看见金子和银元。水泥棺椁是个长方体，一面被炸开了。棺材也破了。要看清楚里边得下到坟坑里。赵匡福说：“老孙，你下来和我们一块儿看看吧。”

到了下头看见棺材里又具没了肉体坍陷的尸骸，穿着国军的衣服。里头有两个被震列的箱子，一个装着金元宝，一个装着银元。手电一照，泛出光来。赵匡福说：“老孙，你进去把东西拿出来？”孙绍人不进，说道：“我不行，里头缺氧气，我再憋死。”

朱志国叫了两个手下，只穿内裤，进去把金子和钱递出来，孙家人在外边监督。赵匡福说：“老孙，行不？”

孙家人同意。

四十个金元宝，五千大洋。还有个公文包，包里没钱，有只生锈的手枪和两板子弹，委任状和份文件。

老辈子的事儿了，赵匡福到不觉得有什么，说道：“老孙，这些文件村委借用一下，过后给你。你用手机拍一下。”

孙家人惦记金子和大洋，对这个不感兴趣。孙绍人说：“你拿去看吧。”赵匡福叫朱志国继续他们的工作和秦少华回队部了。两人泡了壶茶，看这些文件。文件就是个线绳顶的小册子，钢笔书写的，受了潮，字迹扩散，很多没法辨认了。委任状纸质厚，字迹和图章都清晰：中华民国国防部保密局，委任状，委任孙晋平为地下先遣军桐山地区负责人，上校军衔。保密局长毛人凤。格式像看天书，能看懂。文件是记事，记录了先遣军活动的情况。秦少华说：“这个咱们是不是得交给组织上？”

赵匡福说不好，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儿，说：“这样吧，明天你给镇组织部送过去，问问他们的意见再说。”

秦少华说：“那金子和银元我提不提？从记事本上看，这些钱好像是特务的活动经费。”

要这样的话怎么办赵匡福不知道怎么办了。赵匡福说：“你汇报吧，咱们按领导的意思办。”

赵匡福想起件事儿来。前些年建桥时意外挖出过埋在地下的一坛子银元宝，小地主冯九家听说了找政府要银元宝，说早先那地是他家的。政府的人说：“就算地那会儿是你们家的，可也得证明这些东西是你们家老一辈埋下的吧？”冯家证明不了，政府按无主财产没收了。

过了两天，县组织部下来人了解孙晋平的事儿。他的事儿村里大部分人不知道。老付知道些，老付小时候见过孙晋平。孙家那时开了个酒馆，招待过往的客人。当年的两起暗杀村武工队领导和村干部的事儿老付知道，老付的父亲就被暗杀了。这两起案子当时怀疑有内奸，枪毙了一个嫌疑人。看孙晋平的记事，不存在内奸，两起案子都是他策划的。孙绍人被找来了解情况。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现在一翻出来，孙绍人很别扭，他们家一下子成了特务后代了。孙绍人有具体担心的东西，说道：“领导，要这些事儿成立，会不会影响我们孙子孙女儿上大学呵？”

大学肯定可以上，恐怕有些大学政审不会通过。这些事儿涉及政策，组织部的人没做过多解释。后来说到金子和银元得交上来，孙绍人有点儿糊涂，说道：“这个在我爷爷棺材里，应该属于我们家吧？”

组织部的人说这些是特务经费，不是孙家的私有财产，他们拿不合适。把记事本拿给孙绍人看了后，孙绍人说：“都分下去了，我回去叫他们交出来。”

赵匡福回到家和李秀芬说这事儿，李秀芬说：“迁坟迁出这么多事儿，可真热闹死了。”

赵匡福说：“得算孙绍人家福大命大，这事儿要早三十年，他们家一半人坐牢。”

孙绍人家墓迁移完了没两天张瑾康来找赵匡福，同意迁坟。赵匡福高兴，说道：“好好，咱们有什么具体要求吗？”张瑾康要土葬，说他们祖籍是回族人，只是后来改成汉族了。赵匡福从没听说过有这事儿，说道：“这个恐怕你们得提供证据才行。”张瑾康说老付知道些。赵匡福去问老付，老付说：“是有这事儿。当时挖渠，张瑾康提出用菜籽油给他炒菜的事儿。组织上做了工作后，张瑾康把户口改了。”老付叫赵匡福查下派出所的底子，或许能查到。

孙绍人家坟地挖出金子的事儿一传开，到墓地去的人多了，这些人东挖下西挖下，也想碰到银元、大元宝。朱志国求助赵匡福，说道：“这些人在坟地转悠，我担心不安全。你说说他们，别到墓地去。”赵匡福用喇叭广播了两边。

这天赵匡福从广播室出来，碰上徐公安来了，和赵匡福说：“得叫刘家人把刘智泰尸体拉走，镇上医院要扩建，不能给保存了。”这是叫人头疼的事儿，赵匡福带徐公安去了刘亚民家。看见徐公安，隋嫂和刘亚民有点儿紧张。找不着钱杏儿，钱杏儿父母把刘亚民报案给警察了，说他们女儿在刘家下落不明。他们以为徐公安是为这事儿来的。等知道是叫拉尸体，隋嫂说：“不是我们不拉，政府得给赔偿。”

徐公安说：“他隋嫂、亚民，要赔偿你们找政府，尸体得处理了。要你们不处理，尸体政府就按无名尸给火化了。医院扩建是大事儿，你们也懂点儿道理。”

隋嫂和刘亚民没表态。把话带到，徐公安和赵匡福走了。

第二天刘亚民叫了人去拉刘智泰的尸体，到了太平间，人家叫交六千三百块钱的尸体保存费。隋嫂不干了，空着车回来找赵匡福要说法。赵匡福、老吕和秦少华在村委会坐着说话呢。老吕说：“这个钱你们得交，回头在说别的。”隋嫂说：“我们家老刘莫名其妙地死了，连个说法也没有，还要我们交钱？天下哪有这个理儿？”老吕说：“你们不拉回来。医院要真给烧了，到时候可晚了。你都不知道骨灰到底是谁的。”

刘亚民说：“钱杏儿一生病，我们没钱了，想交也交不上。”

隋嫂想叫村里给垫上这钱。赵匡福说：“村上哪有钱给你们垫？”老吕跟上说：“真没钱。”

隋嫂和儿子刘亚民回去了。转天上午赵匡福和村委干部正在开会，说说迁坟工作的进展，镇上打电话来了，是纪委江书记，气得了不得，问赵匡福工作是怎么干的。赵匡福懵懂，不知道书记指的是哪部分工作。领导发火时叫领导发完了你在说话。等江书记震怒小了，赵匡福说：“书记，出什么事儿？”

隋嫂和刘亚民带着他们家族的七大姑八大姨去镇上上访了，带着电喇叭，拉着条幅。江书记说：“带人来，把他们领回去。成何体统！”

孔家驹分管这块儿工作，很生气，说道：“书记，我集合咱们的人把他们押回来！”

赵匡福没接孔家驹的话，问老吕：“账上还有多少钱？”老吕说二万多。赵匡福叫老吕带上存折，一行人去镇上了。

孔家驹的提议没被响应，一路上在生气。

孔家的儿子和刘亚民的儿子打过架，两家大人关系不好。赵匡福不想孔家驹公报私仇。

到了镇上，隋嫂他们十几口子，已经被警方包围了。赵匡福赶紧过去劝慰。隋嫂上了亢奋劲儿，说什么也不听。

上阵父子兵。刘亚民还有个叔父和刘亚民感情好，住一块儿。刘亚民和他母亲站一块儿，怒气冲冲。

孔家驹和徐公安商量了个对策，假装谈判，把隋嫂、刘亚民和他三叔、四叔骗进会议室采取强制措施。

人越聚集越多，影响太坏了，徐公安同意了。

公安都在会议室等着，几个人一进去就给抓了，戴上了手铐。剩下的几个也都被叫进来开会，看押起来。

赵匡福一声叹息，没办法的事儿，只能进来做工作。隋嫂和刘亚民恼羞成怒了，一副拼命的架势。赵匡福没法说话，只好出来。

十多个人，关了三个地方，分别瓦解。村里得留人配合，孔家驹和老吕留下，秦少华开车和赵匡福回村。进了村子，赵匡福说：“咱们先去老刘家，和他打个招呼吧。”

一大家子人都走了，刘亚民叔父老刘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着急呢。叔父和刘亚民关系特别好，看见赵匡福进来，说：“书记，他们怎么样呵？”

一家的长辈，什么也做不了。赵匡福想发泄两句，看见老刘的样子忍住没说。

赵匡福说：“劝不了他们，叫公安抓了，教育教育看吧。”一听这，老刘傻了。老刘一辈子没成家，把刘亚民当成自己的儿子，刘亚民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孙子。关键是孙子，今年考大学，两个孩子学习都好，为这事儿影响了就麻烦了。

老刘一说这个，赵匡福拿不准这块儿政策，看秦少华。受到法律制裁家庭的孩子，有些大学不能报考，像外交学院，科技大，哈工大这类学校政审都通不过。老刘听了说：“怎么，现在还政审？”

秦少华说：“一直也没停，只是范围小了。”

老刘的样子很疲惫，对赵匡福说：“书记，我能给他们打个电话？”打电话还用问？没等把这话说出来，秦少华说：“八成够呛，他们被关押，电话就没收了。”

招呼打了，赵匡福叫老刘休息，说隋嫂他们教育一下就回来了。

两人去墓地看看。看了孙绍人家的坟地，建的真不错。墓碑和一个小屋子样的建筑在一起，边上有小门，能进入墓室，上边一点儿墓地也没多占。

朱志国说：“张瑾康家也要建这样的。其实他家要是火化，用不着。”

赵匡福说：“张家找派出所了？”

张家是找了，可派出所老户籍没了，新户籍里是汉族。朱志国说：“你们村的老付给他出了份证明，他们去镇上找了。不过我觉得够呛，私人的证明没有力度。”

到老坟地看看，八成坟都迁完了。

赵匡福迎着阳光，看见些人在坟地里，说道：“那是干什么的？”

朱志国笑道：“你的村民，来寻宝的。俺们劝不住。”这不行，影响施工安全，再叫毒蛇咬了。

赵匡福和秦少华过去驱赶他们。赵匡福对寻宝的村民说：“赵三顺叫毒蛇咬死了，非得再咬死一个？”

书记火了，大家离开了。秦少华说：“亏着不是发现了金矿。”

赵匡福说：“那样得来军队。”

这天半夜又出事儿了。白天来坟地的胡淑萍家晚上闹开了蛇，一堆堆的蛇出现在她家里。老的小的一家六口都吓疯了，连滚加爬地逃出来了。老婆婆摔断了腿。赵匡福被喊起来时下半夜三点多了。

到了胡淑萍家一看，胡家一大家子在路口上，像些疯子彼此掀衣服解裤带地找蛇。一家人被吓得快疯了。老婆婆薛氏倚靠着石头坐在地上，腿断了，疼得直哼哼。赵匡福说：“打了120了吗？”胡淑萍说：“打了，没车，叫多等会儿。”

胡淑萍三十八九岁，已经吓得不行了，老觉得身上有东西。

赵匡福和秦少华打着手电去胡家看看，一进院子就吓出来。院子里到处是蛇，一打眼就三四条。

顾不得别的了，赵匡福打了朱志国的电话，一会儿朱志国开车和两个手下来了。

一看那些蛇朱志国说：“这是尖头蝮，喜欢群居，也是墓地蛇的一种。”

秦少华说：“朱哥，怎么都跑他家来了？”

朱志国说：“应该是他们把墓地的东西拿回家了。这些蛇寻着气味来的吧。”

秦少华出去问胡淑萍。得知是这么回事儿，胡淑萍说他们在墓地捡了几个破碗。那些碗他们不知道值钱不，当成宝贝搁到衣橱里了。朱志国知道了说：“那你快把那些碗拿出来。”

胡淑萍不敢去，朱志国和她一起。地上也是蛇，胡淑萍抓着朱志国的胳臂，惊慌地跟在朱志国身边进屋了。等拉开衣橱，橱子里一团蛇。胡淑萍妈呀了一声吓昏了。

秦少华在胡淑萍身后，赶紧扶住她，拖出去了。

一会儿朱志国拿了五个破碗出来说：“你们闻闻，碗很腥气。”

赵匡福和秦少华一闻，果真特别腥气。赵匡福说：“这是怎么弄的？”

蛇把蛋下在碗里，被胡家人给扔了，或者弄碎了，蛇是寻着味道来找孩子的。一窝蛇过日子，蛇宝宝也不可或缺。

胡淑芬在地上平躺了会儿醒过来了，醒过来就哭。四点半时120来了，把胡淑芬婆婆拉医院去救治。

天边鱼肚白出来，天眼见量了。黎明前寒冷，都中秋了，胡家人聚集在一块儿，又怕谁身上还有蛇，相互防备着。

赵匡福说：“老朱，这些蛇怎么能弄走了？”

朱志国叫胡家人天亮了后去坟地拿些雄黄回来，兑水到处喷喷蛇就会走了。

朱志国回去了。

忙了两个小时，赵匡福和秦少华去粥铺喝粥去了。喝了粥秦少华和赵匡福各自回去休息下。和李秀芬大致说了，李秀芬和胡淑萍关系挺好的，就去胡家看看。

赵匡福最近睡觉一直不好，这会儿天亮了，悃劲儿上来了，躺下睡了。这一觉睡得不错，中午徐公安把赵匡福叫醒了。赵匡福脑袋睡得发沉，等徐公安把事儿说了，赵匡福快中风了。刘亚民打伤了警察跑了。上午提审时，刘亚民关了一宿，惦记他两个儿子，给关火了。

刘亚民态度不好，一个警察拍了他脑袋下，没想到刘亚民冷丁抓起桌上警察的茶杯，把两个警察打伤了就跑了。

“老孔和老吕回去了。你们布置一下。叫他家里人劝他自首还会好点儿。”徐公安说。

赵匡福想喝口茶也没有，穿上衣服去村委了。秦少华起来也没多会，刚冲好茶叶。赵匡福喝了口，把刘亚民的事儿说了。秦少华说：“哎呀，他怎么这么冲动？袭警、潜逃不是小事儿。”孔家驹和老吕回来了。赵匡福说：“老徐给我打电话了。你俩喝口水，咱们去刘亚民家看看。”

刘亚民的儿子去姥姥家了。刘亚民的叔父一个人在家，坐在轮椅里。赵匡福都愁的慌，说道：“你吃了没？”孙子走之前给热了“蒸包”。

看上去老刘不知道刘亚民出事儿了。

赵匡福担心刘亚民叔父的身体，不想说刘亚民的事儿，可不说不行，刘亚民是复原兵，之前又干过民兵，对组织上的事儿多少了解，万一他溜回来，还是叫他二爸劝劝他。

老刘听赵匡福说了刘亚民的事儿，脸顿时煞白。

孔家驹接过话说：“这事儿的性质不用我们说你也能明白，他要和你联系抓紧叫他自首。现在已经通缉他了。别想侥幸。他要到处跑，抓他时开枪打死了都有可能。”

老吕不高兴孔家驹这么说话，没等阻止又不用阻止了。老刘一口气儿没上来，人背过气去了。三个人又掐人中又拍后背。呼吸上来了，人说不了话。

赵匡福赶紧打120，那边一听又是这村的，说道：“你们村最近这是怎么了？整天要车。你们那边有段路不好走，救护车过不去。你们把人拉到那边等着吧。”赵匡福都没法怪人家。接二连三的事儿，谁也受不了。老吕去开了车，几个人把老刘弄到车上，开到村外的公路上等120。

到了医院又是一通忙活，说是中风了，得住院，还得要陪床的。陪床这活儿谁都不愿意干。

赵匡福打了徐公安的电话，把情况说了，看看是不是刘家的人放出一个来陪床。两个小时后老刘的两个外甥被老徐送医院来了。

老徐带了两个协警和赵匡福他们去村里埋伏刘亚民。到了村委赵匡福安排了饭，一人一瓶啤酒。老徐和一个协警一个班，孔家驹和另一个协警联手。赵匡福在村委值班室负责协调联系。老徐在村里驻点一星期，什么发现没有，回去了。

刘亚民叔父中风后人动不了，一直在医院里。公安那边把隋嫂那些人放了。隋嫂每天跑一趟医院。

赵匡福一点儿不喜欢现在的局面，刘亚民老婆下落不明，他自己又跑路了，赵匡福心里不痛快，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天隋嫂又去医院，赵匡福叫秦少华开车，他们过去看看。

还没到医院侄子打了隋嫂的电话，说二爷爷去世了。赵匡福心里发沉，说：“小秦，稍微开快点儿。”

隋嫂泪汪汪，没说话。

赵匡福叫她别太难过了。隋嫂说：“我更难过的是我们家这日子，老的死的死，儿子、媳妇又都跑了，你说过个什么意思？”

赵匡福紧张隋嫂这么说，劝她还得照顾好孙子们。

到医院哭过后隋嫂出来和赵匡福说：“书记，我是真没钱了，你能不能借我一万块钱，我把智泰领出来，叫他们兄弟合葬了。”都没法不借，赵匡福去储蓄所提了一万块钱，又叫徐公安帮忙把刘智泰的尸体领出来。中午前两具尸体都火化了。

得住一宿了，转天领了骨灰在回村里。

村里出钱，赵匡福几个人找了家便宜旅馆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领了骨灰回村了。

赵匡福回到家把借给隋嫂一万块钱的事儿说了。眼下中国人没一个愿意往外借钱的，借钱不还的人多如牛毛。

赵匡福说：“那场面我没法不借。”

李秀芬和隋嫂不错，她在那儿也得借。李秀芬没怪赵匡福借钱，说了件事儿，今天坟地又有人被五环毒蛇咬伤了。

赵匡福懵了：“谁呀？”

李秀芬说：“不是咱村的。”

一听这个，赵匡福悬起来的心放下了。赵匡福说：“那人怎么样，死了吗？”李秀芬说这个事儿，高潮在后边。

李秀芬说：“没死，你猜怎么没死吗？”

赵匡福猜不出来。

李秀芬说：“朱志国把那孩子手活生生整个给砍下来了。”

赵匡福感到一阵骇然，看着李秀芬说不出话来。赵匡福说：“那后来呢？”

李秀芬也是听说的。后来给送县城解放军医院去了。吃饭了，赵匡福倒了杯白酒。赵匡福说：“你不喝口？”李秀芬不喝，说道：“这个朱志国你以前认识？”

赵匡福说：“我哪认识，不是二宝带来的？怎么了，你想说啥？”

李秀芬觉得朱志国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干不了把孩子手活生生砍下来的事儿。“你还是书记，这事儿你干得了？”赵匡福笑笑，这事儿他干不来。

赵匡福说：“许是他见过吧，知道怎么处理。”

转天张瑾康家的坟都迁完了。赵匡福听了高兴，和秦少华去墓地看看。路上把朱志国砍下小孩手救了小孩的事儿说了。

秦少华几乎失态了，说道：“朱哥真行呵。”赵匡福说：“可不是，这要搁到梁山好汉的年代八成也是人物。”秦少华点头。

一见到朱志国，秦少华就问砍小孩手的事儿。朱志国说他当时也犹豫了下，怕万一叫孩子家长给赖上。只是五环蛇给咬了，毒素一扩散人就非死。

朱志国说：“这种蛇的毒是复合的，没有直接管用的血清。我担老心了，幸好昨天的军医夸我处理及时，救了小孩。要不我麻烦了。”

赵匡福放眼看去，墓地还有十几处散坟，几天就迁完了。

朱志国说了件事儿，除了棺材钱外，张瑾康多给了他三万块。张瑾康家有钱。赵匡福笑笑：“给你就拿着。”三个人坐下喝水说话。朱志国小声说：“我听说张瑾康祖上是‘太监’，那怎么会有后人？”

赵匡福说：“脑子大，做这行当前先生了两孩子。”朱志国笑道：“这脑子不是一般的大，什么都不耽误。真有高人。”

秦少华也笑了。

这天晚上又闹鬼了。治保主任孔家驹看见了。也是出于责任心，刘亚民一直没抓到。孔家驹晚饭后睡了一觉，醒了一看表十一点，起来去刘亚民家转转，从北头往南走。村里的路灯很多不亮，孔家驹听见远处有奔跑声，就站在树后头寻着声音看。一会儿看见从南边跑了三个人。孔家驹认出是张爱民和儿子、外甥。这大半夜的跑什么？孔家驹准备去张爱民家瞅一眼。从树后一露头，孔家驹差点儿趴地下。就看见张爱民他们拐弯后的路上，一个披头散发，穿着长袍的人蹦跳着跟着他们去了。这鬼孔家驹在秦少华手机上见过。孔家驹不敢动也动不了了，腿都软了。孔家驹也想拍照，他手机用的不熟练，怕把闪光灯打着了，把鬼引过来就没敢拍。那鬼拐进巷道后不见了。孔家驹哆嗦着打了赵匡福的电话，紧张过度了，电话打到老吕手机上了。“书记，你快来，我看见鬼了！”

老吕说：“在哪儿？”

孔家驹说了，老吕一个人拿着菜刀来了。孔家驹和老吕关系不好，冷丁看见老吕拎着菜刀往这边跑，意识一下子找不到北了，瞬即里拿不准是做梦还是真事儿了。

老吕也紧张，没看见孔家驹，担心是不是鬼把孔家驹捉去了。掏出电话来打电话。

晚上声音传得远，孔家驹就在树后头。老吕担心孔家驹死了，小心地想过去看。孔家驹从树后出来了。老吕吓一跳，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孔家驹说：“你拿把菜刀干什么？”

老吕不高兴了，说道：“你打电话跟我说有鬼，我能空着手来？”

话一说开，孔家驹恍然，他刚才把电话打给老吕了。说了刚才看见的一幕，老吕说：“走，咱们去张爱民家看看。”

孔家驹说：“你把手电关了，别把鬼招来。”

两人比鬼还像鬼，蹑手蹑脚在秋夜的冷风中朝张爱民家去了。

鬼没了，再没看见。

孔家驹敲张家门。张家人听见了，以为是鬼再敲门，快吓尿了。等听见老吕的喊话声才开了电灯，把门打开了。孔家驹一说到鬼的事儿。

张爱民快哭了，说道：“没错，一路跟着俺们，吓得都没魂儿了。”

老吕说：“鬼在那儿跟上你们的？”张爱民的儿子说：“坟地。”

说了这两个字儿，屋内无声了。大家都意识到问题：黑灯瞎火，半宿拉夜去坟地干什么？

张爱民好赌博，在村里出了名。赌博的人整天想的最多的事儿就是钱。

张瑾康家是村里第一有钱的。张家墓都迁完了，张爱民突发奇想，想去坟地挖挖看，或许能捡到点儿什么。到了墓地，还没等找到张瑾康家的老坟地，就看见鬼站在不远处。

三个人先是吓懵了，跟着撒丫子就跑。可那鬼怎么也甩不掉，老和他们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

抽了支烟后孔家驹和老吕从张爱民家出来了，一步三回头。他俩住两个方向，背道而驰。孔家驹断定自己要再碰上鬼，心脏非停摆不可，说道：“老吕，咱们去村委休息算了。”

老吕也害怕，说道：“行，去村委吧。”

赵匡福知道了后说：“怎么不叫我声？”

老吕说：“你又不是钟馗？叫你也是遭罪。”

赵匡福笑笑，大家是好意他知道。赵匡福说：“张爱民家怎么样？”

人都回去了，应该还好。孔家驹说：“不用管他们，深更半夜去坟地发财。”

老吕说：“以前吃不上饭也没这样。”

赵匡福说：“这事儿咱们不上报了，我跟徐公安说声。”孔家驹说：“不报好吗？万一上头知道了，在追下来？”

赵匡福说：“上次咱们都拍下来了，报了又怎么样？这次什么证据也没有，报都没法报。说两个干部夜巡碰见鬼了？”

也是这么个道理，孔家驹不坚持了。

喝了口茶，赵匡福又说：“眼下坟就快迁完了，别在出什么事儿就好。前前后后出了多少事儿？”老吕说：“接下来就是动迁，又够麻烦的。”

鬼出现的事儿还是扩散了。村民碰到一块儿说的都是这个。不少人去张爱民家打听，张家人添点油，加点醋，更吓人了。

张爱民老婆说：“亏着咱们平常积德，平常不积德，这次准叫鬼把魂儿吸了。”

张爱民家不是积德人家，家里困难，时常有小偷小摸的习惯。

张家的事儿没过去，到了中午张爱民家和沈景田家打起来了。村上小超市来了两个收古董的，张爱民家卖了只碗，上头有沈家的标徽，沈家人在超市买东西看见了，一质询双方打起来了。

赵匡福不知道村里这两天还有收古董的事儿，和孔家驹、秦少华去看看。张家、沈家，收古董的都在超市门口。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一千块钱一只碗。

赵匡福看看碗，不懂的给都不要。碗上还有缺口，一打眼就像是只要饭的碗。

赵匡福把这些人带到队部去解决。收古董的和小超市李嫂认得，哪儿迁坟他们就过来看看，捡个漏。

听说超市哪儿有收古董的，张爱民老婆就拿了碗过来问问，没想碰上沈家人，说那碗是他们的。一只老碗，成他们家的了，这不是抢劫吗？双方打起来了。

沈家说那只猫头的图案是他家的标徽。

张爱民老婆说：“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有标徽就是他们家的，我还说是我们家的呢。中南海也有标徽，皇宫也有标徽，你怎么不说是你们家的？”

张爱民老婆说的也是。赵匡福说：“沈艳，你怎么能证明这标徽是你们家的？”

沈艳三十几岁，是沈家闺女，这年纪对那些老事儿知道的不多。沈艳说：“我们家的老碗都有这标记。”

苏婶儿说：“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不是抢是什么？”沈家听说打仗了，跑来了。老沈拿了碗和盘子，一看果真有一模样样的标记。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