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Q宝津津有味的吃着棉花糖,我突然就想起以前看的一本由日本女作家写的书——《窗边的小豆豆》,作者把她小时候的点滴记录下来汇成一本可以勾起我对童年时光怀念的书。当然,我没有像作者那样幸运,可以在由六辆电车改成教室的学校的“巴学园”里遇到懂她的小林老师。而我对小时候更能记住的是只有特殊节日才能吃上的“美味”。
一 第一次吃土司面包。
清明节,远房的亲戚回来祭祖。这两位从广州回来的大伯和大伯娘是我第一次见,到广州定居后,就只有清明节会回来村里。
大伯和大伯娘带了很多那时我没有见过也没有吃过的东西回来。
我把这块面包放在首位,并不是它有多么的好吃,而是它是我小时候第一次接触这种“西式”的食物。这种外形正方,看上去就是干巴巴的小麦面制品,吃起来口感却细腻润滑,独特的麦香混夹着鸡蛋与面粉揉制的香味。鸡蛋使面包蓬松而富有弹性,口感上更多的是香和软。现在回想起来,舌头上沉睡的味蕾仿佛在慢慢的苏醒。直到现在,土司面包仍然是我最爱吃的面包,可是外面买的已经没有我儿时的味道了。
二 外婆的芋头饭
母亲去了深圳,家里就留下了我们几姐妹,她不放心,就让外婆来照顾我们,直到她回来。每次外婆来照顾我们都会变着法子给我们做好吃的,香芋饭就是其中之一。在农村,最不缺的就是香芋和红薯了,水煮、清蒸、焖炒都吃腻了。那时在我心里,外婆就像会魔法,她总是能把最简单的食材变成美食。
外婆把大小不一的芋头削好皮切成均匀的芋块,倒在装有自家稻米的锅里,座上炉灶,调料就是花生油和盐,而外婆却能拿捏得十分准确。先用武火把米煮开,再用文火慢慢的煨熟,这过程比较漫长。锅里的稻米和芋头经过油和盐的渗透,混合冒出的香气足已把人的馋虫给勾出来。
打开锅盖,外婆用饭勺轻轻的的稍微拌一下锅里的饭。柔软、颗粒均匀、饱满、胶质浓厚、色泽晶莹透亮的米饭夹着粉糯香的芋头,每吃一口都是咸淡适当,越经过牙齿的咀嚼,淀粉在唾液淀粉酶的作用下变成了麦芽糖,越嚼越甘甜,欲罢不能。
让人吃撑了也想吃的就数那锅底的锅巴了,因为是用柴火烧出来的,用饭勺刮出一块略带焦黄的锅巴,放到嘴边“咔滋”一声,就是儿时又香又脆的零食了。
除了芋头饭,外婆自制的石磨豆腐脑,荆芥拌煮的豆渣,炸制的杂鱼,口感丰富的酿血肠,甜糯的糍粑粑……都是特别的好吃。
三 母亲的酿油豆腐
每个人都会对母亲做的东西都会特别熟悉,同样材料让不同的人煮,虽然煮出来的菜品是一样,而自己只需要吃上一口,就能辨别出那一个是母亲煮的,这是从小吃母亲煮的味道的记忆了。
在以前一年四季都有农活的日子,一天三顿都是匆匆忙忙简单煮顿填饱肚子,只求快,不在乎味道如何。而难得空闲的母亲还是会给我们几个馋猫做些工序繁琐又很难得吃上的食物,其中就是酿油豆腐了。
首先母亲得遇着刚好赶集那天,骑着自行车走差不多十公里的泥石路到集市买油豆腐,还有五花肉。回来还要煲糯米饭,把五花肉切成肉粒,摘洗韭菜,把韭菜切成小段。剥花生,炒花生,削芋头,把芋头拍成芋泥。把这些全准备好后就要把五花肉爆炒调味,再炒芋泥然后调味,接着就把五花肉和芋泥、韭菜段、花生,还有最重要的糯米饭拌在一起,放花生油、酱油、盐和白糖调味,一盘香喷喷的馅料就算做好了。
母亲拿起一个油豆腐轻轻剥开一个口子,用筷子把馅料往油豆腐中间酿。小时候的我觉得在母亲酿好到煮熟的过程是这世上最漫长的等待了,这种可以当菜又当饭的一道美食,在一个劳力的年代谁也无可抗拒。只要咬上一口,味蕾就被肉香、韭菜香、芋头香和糯米香混合的味儿给镇住,不吃撑也舍不得放下筷子。
现在,每次回家,母亲都会为我做这一道繁琐的菜,而我每次吃到都会想起小时候对这酿油豆腐的珍惜。
四 全手工的糍粑粑
忙完整个秋收后,天气凉爽,没有夏天的炎热,也没有冬天寒冷。下过一场雨后,天气便会更凉快些。
母亲凌晨五点起床把糯米洗好泡起来,大概煮中饭的时间就把糯米用圆形簸箕控干水,吃过中饭后就到村里唯一一个舂米坊那把糯米舂成粉。
我和母亲、H姐姐到舂米坊,那里已经好几户人家在排队等舂米了,大家相互打招呼,聊这秋收的产量、聊些村里的大小事件……。这个舂米坊,完全靠人力。不大,也就五十平米的样子,没有院落,就只有一间房突兀的呆在村子的中间。易经里说“断木为杵,掘地为臼”,看过这里就知道,果然。离舂米石五十米左右有个水磨石,干净而有年代感伫立在这坊间的边上。想起来,这坊是座茅草屋的造型,边上是一片零星的菜地。正门有两扇木门,屋顶是普通的瓦片搭的,是那种传统式样,中间纵向一条大横梁,屋顶成坦坦的坡状朝两面倾斜下来,把土墙罩在下面。土墙上没开窗,只在一侧土墙开了个小门口,外面的光线成束状从小门投到舂米坊内,屋里的亮度就随这道光拉长的角度而变化。而来这排队的都是想舂些米粉给家里孩子做些解馋点心、小吃算是犒劳农忙时的辛劳。现在回想起这舂米坊的热闹场景,不亚于过年时节。
屋里中心稍偏处有个像食堂大铁锅般大小的臼,比那个锅要深,基本呈半球形。
一支四五米长、二三十公分粗的圆木头,一端垂直嵌了铁杵,杵很大,差不多有成人大腿粗细、有近半米长,靠近扶手的一端地上固定了交叉对立的大木架子,大圆木就架在交叉处上面;另一端,是人工操作的地方,有个保持平衡的扶手样东西在边上,人可以一边倚在扶手处,一边略微弹跳着用脚一次次踩下大木头,姿势很像在玩一种旋转木马的上下运动游戏,只是原地动不旋转而已,但这其实是非常需要力气的活儿,而那一端的铁杵按照杠杆原理就一次次砸在臼里舂米面,每舂一下的重量,地面都会跟着颤动。
通常都是我和H姐姐在大圆木上踩,而母亲则在翻动臼里的米,一边翻一边把木桩带出来的米用高粱糜子做成的笤帚往臼里扫。看着臼里的米舂成粉状就用面箩把米粉筛出来。这种纯手工的面粉细腻无杂质,做出来的糍粑粑又软又滑。母亲把剥好的花生和黑芝麻炒香,碾小颗粒状,再和白砂糖拌匀做成糍粑粑的馅料。
糯米粉用开水和成面团,把面团搓揉至光滑柔软,分成一个个小面剂子,把面剂子揉成小面团,捏扁,放上适量的花生芝麻馅,沿着面皮边对称收紧封口,捏成饺子状,放在备好的芭蕉叶上,沿着饺子状的糯米糍修剪芭蕉叶,剪好后放到蒸屉里。大火蒸二十分钟,打开锅盖,扑鼻而来的蒸气里夹着芭蕉叶的青香。
趁着刚出锅的糯米糍粑还是热腾腾,一边吃一边哈着气,糯米糍粑里的花生芝麻顺着溶解的糖流了出来,吃上几个就像掉蜜罐里一样的知足和幸福。
五 妈味的粽子
要吃上粽子就得等到端午节了。裹粽子是母亲又一自豪的手艺,她常说:“我裹的粽子最扎实,最均匀,味道最地道的了……。”
母亲会在端午节前到外婆家亲自挑选粽叶子,细心的捆成一扎扎,带回来稍微晒晒太阳,让叶子的水分挥发从而增加韧度。
端午节的前一天,把粽叶子和席草放水里煮开,再泡到凉水里,洗好备用。
母亲洗好糯米,泡三到四个小时,用圆簸箕控干水份。备好红豆、脱皮的绿豆,把五花肉切成大块。先把五花肉放锅里加花生油、盐、糖、酱油调味断生,再放五香粉、适量黑芝麻拌均匀备用。
锅里放适量花生油,热锅后把控干水的糯米倒锅里稍微拌炒,再把红豆倒到糯米里拌均匀就可以了。
母亲熟练的用手指捻起两张粽叶,折叠成漏斗形状。在这个“漏斗”中先放一小半糯米,然后放一大块五花肉,一勺脱皮绿豆,再放点糯米把五花肉均匀盖住。糯米和“漏斗口”差不多持平即可,太少了粽子很瘪,太多了包不住。母亲左手握紧“漏斗”,右手捏着“漏斗口”两边,折叠粽叶使粽叶把糯米全部包住。用席草缠绕粽子4―5圈,系上活扣就完成了。
母亲做的回味无穷芋头糕、自制清甜的白糖糕、爽滑的石磨肠粉,松软的大肉包子……。每一样的味道我都记得,现在在外面买的,为了销量,添加了各种添加剂,使品种和口感都有更多的选择。可我还是喜欢母亲做的那个味道,那个只用花生油、盐、白砂糖、酱油调出来的原始味道。
六 我的第一箱苹果
临近过年,在外打拼的父亲寄了钱回来,让母亲给我们几个买新衣服和办年货。
母亲说临近过年,小孩子不能讲不吉利的话,不能打架,不能吵架……,要不然一年到头都会不吉利。似懂非懂的我对“不吉利”这词并没有太在意,我想到的是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很多好吃的吃。
母亲为了犒赏我们一年来农忙的辛劳,也为了公平,每人买一套新衣服,一对新鞋子,还有一整箱苹果。
在村里,年关的时候,不管穷富,家家户户都会办些年货,而母亲去赶集办的年货是请三轮车载回来的。村里一帮孩子惊奇的追着慢吞吞的三轮车,到家门口的时候,我们几个前所未有的神气走到三轮车前,帮着母亲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整整五大箱苹果,还有一大堆吃的,穿的。一帮孩子围着家里的门口,蹦来蹦去的叽叽喳喳笑着推着。年幼的我何曾这么骄傲过,仿佛自己在同龄的孩子里就是明星一样。母亲把五箱苹果分了给我们,我看着这一大箱苹果,感觉自己在做梦,村里的孩子谁还有像我一样的“富豪”!
L姐姐、H姐姐、我、S妹妹、F妹妹都盼着快点过年,因为都想在过年那天把苹果箱开了。而我们几个仿佛在“打”一场持久战,看看谁能忍到最后才开始吃苹果。
直到过完元宵节,我还有大半箱苹果,不是不想吃,而是舍不得吃。等到看着有烂的苹果时,心痛得不行,为了防止剩下全烂掉,只能一天两个的把它们尽快吃掉。
七
回想起来,我的童年生活是何等的幸福。
外婆仙逝后,再也吃不到她做的芋头饭了,那时的食材几乎全都是自家种的,烧的是柴,炉子是传统的柴炉,做出的东西都特别好吃。现在自己想吃,材料全都是买的,烧的是煤气炉,一样的材料,味道却天差地别,到外面买现成的就更不能和外婆做的相提并论了。
母亲现在仍然保留着她做菜的传统做法,带着Q宝回到家里,她吃不惯母亲做的菜,而我却觉得母亲做的菜就是珍馐美味。
母亲常常说:“现在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生活节奏也快,谁还愿意自己动手做些繁琐传统食物。丰衣足食的年代,谁还会像以前一样馋,真的想吃,到外面买点吃也就罢了!……”
想想确实是这样,以前只有中秋节才能吃上的月饼,端午节才能吃上的粽子,清明节才能吃上的艾糍,……。现在只要上个街或者上个网就能买到了。越难得到的就越珍惜。
我有我倍感珍贵的童年味道,而Q宝和M宝长大了她们能记住那一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