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前半生徘徊于政治和学术之间,积极活跃于中国的历史舞台上,他后半生则默默无闻,被历史遗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是一个让人忌讳的名字。他就是——张申府。
张申府,1893年6月15日生于河北献县小垛庄。父亲是清末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后当选国会议员。张申府早年在家乡读私塾,14岁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平顺天高等学堂中学班。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张申府和其他热血青年一样情绪高昂,决心投身于民主革命的大潮中。1913年考入北京大学预科,一年后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学习,不久再转入数学系。
1917年,张申府开始给《新青年》写稿,受到陈独秀的注意。1918年下半年,张申府出任《新青年》编委,撰写了一系列介绍新思想、新科学的文章,并逐渐与陈独秀相知相熟。
1916年,张申府与李大钊相识。1917年,张申府在李大钊主编的《甲寅日刊》上发表过讨论“青年问题”的文章。1918年,李大钊出任北大图书馆主任后,张申府在授课之余,曾在图书馆帮助李大钊做些图书管理工作。
毛泽东在北大旁听时,在图书馆与张申府相识。在暑假李大钊回乡休假期间,张申府曾两次代理其在图书馆的职务。
毛泽东在建国后称张申府为其“顶头上司”“张申府的老板面孔很难看。”原因是张申府曾经一次要毛泽东重新写一叠图书卡片。而张申府则说毛泽东“当时已表现出是一非常人”。
张申府与陈独秀、李大钊志趣相投,经常聚首,相互交流思想文化界的最新动态,商量除了《新青年》外再办一个《每周评论》,推动新文化运动进一步发展。《每周评论》的创办也使新文化运动从文化“启蒙”转向了政治“救亡”。
1920年10月,英国分析哲学大师伯兰特·罗素应梁启超之邀来华讲学,一时成为新知识界注目的焦点。罗素被中国知识分子誉为“新时代的大哲”、“世界哲学泰斗”的“外来和尚”,在中国思想界形成了新一轮思想大战。
张申府痴迷于罗素的哲学,他认为中国的“仁”(即价值理性)源于孔子,而现实的“科学法”(即工具理性)则植根于罗素的逻辑分析哲学,以清晰、精密、高度技术性为特征的罗素哲学,被张申府认为是20世纪初中国思想界最急需的。
罗素来中国,除了学术之外,还有一件事引起了争论,即罗素来华没有带妻子而是带来了新结交的女友勃拉克小姐,从而引发了关于性自由和性道德的争论。对于这种现象,有的人称之为“师生加上友情”的关系,有的人则干脆称勃拉克为罗素夫人。然而张申府却认为罗素和勃拉克是爱的结合、是性的吸引,而非其他,称赞这是男女自由结合的新道德。
“南陈北李,相约建党”在中共党史上早已传为佳话。当时陈独秀在上海,李大钊在北京,两人之间的联络人就是张申府。在当时通讯条件并不发达的情况下,及时地为中国共产党两位主要创始人架起了沟通的桥梁,极大地促进了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的建立和发展。
1921年2月,正当陈独秀、李大钊等人在共产党国际的帮助下开始筹建中国共产党的时候,在法国的赵世炎接到了陈独秀的来信,即与张申府接上了关系,这是中国共产主义法国小组形成的标志。随后,张申府又介绍了刘清扬、周恩来两人入党,并与赵世炎、陈公培一起,组成了中国共产主义法国小组,成为中国旅欧党组织的源头。
在欧洲期间,张申府对新的学术领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虽是旅欧支部的负责人,但他却将许多工作交给周恩来和赵世炎,自己将主要精力投入到学术研究中。
1923年底,张申府为生活所迫,结束了3年的旅欧生涯,与刘清扬一起取道莫斯科,踏上了回国的旅途。途径莫斯科时,与正在苏联访问的蒋介石有了一面之缘,揭开了黄埔共事序幕。
回到国内后,张申府受到廖仲恺等国民党人的热烈欢迎,邀请参加黄埔军校的筹备工作。在第一期学生陆续进校后,张申府被任命为军校政治部副主任,并担任校长蒋介石的英、德文翻译。这样, 时年31岁的张申府成为中国共产党在黄埔军校任职的第一人。
在黄埔军校任职期间,张申府推荐了一些在国外学习的优秀学生到黄埔军校来,其中排在第一名就是周恩来。
张申府推荐周恩来到黄埔军校任职,半年后自己却很快离开了黄埔军校。离开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他同时在广东大学当教授,负责高等数学、西洋哲学史、逻辑三门课,他要专心致志地教学、潜心研究罗素哲学。
张申府一生想做“儒家入世主义的继承人”,实现在政治上“立功”,在学术上“立言”。但在两者之间,他没能做到进退自如,游刃有余,而是常常处在矛盾徘徊当中。当他在政治上遇到挫折时,这种矛盾心理就更严重。
作为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的张申府1925年参加党的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会上,因为与国民党是否结成统一战线与大家产生了激烈的争论,意见被蔡和森、张太雷等人讽刺为幼稚可笑,就因为这句话,他一气之下中途离场选择退出。
在大堂的过道处,周恩来拦住了张申府,表达了对他的支持,劝他不要退出,但张申府去意已决,根本不为所动。后来,李大钊、赵世炎也劝他,但依旧固执地不肯回头。
这件事成为张申府政治生涯的重要转折。多年后,张申府坦承这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事,而彭真也在上世纪50年代与他相见时感叹说:“如果你没有退出党就好了。”或许这就是传统知识分子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生执念。
更为严重的一件事是发生在1948年10月,当时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解放军势如破竹,国共内战进入关键时刻。张申府却在储安平主编的《观察》杂志上发表了那篇《呼吁和平》,呼吁国共双方停火,坐回谈判桌前讲和。这篇文章同二战初罗素著文希望与希特勒妥协一脉相传,写得“不合时宜”,甚至是“不识时务”,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12月6日在石家庄出版的《人民日报》刊文批评张申府“卖身投靠”国民党,香港民盟总部开除了他的盟籍,从此沉寂。
新中国成立以后,张申府在北京图书馆工作,直到1986年6月在北京病逝。在这段时间里,作为一个有造诣的学者,他的学术没有什么新的成果,他的哲学理念也没有什么新的论述。
在“立德”方面,张申府更是被人诟病。他曾经结婚四次、离婚三次,此外还有许多其引以为荣的艳史。
如,1920年便与刘清扬同居,先后分分合合维系了将近28年的夫妻关系,生育过三个孩子;
又如,1930年开始与北京第一女子学校的校长孙荪荃保持暧昧关系。刘清扬非常生气。对张申府多有指责。张申府则反驳说。这是刘清扬的嫉妒心在作祟。
再如,抗战爆发后,张申府编辑《战时文化》,曾经的女学生董桂生担任其秘书。两人由崇拜而生爱慕开始同居生活。孙荪荃知悉后怒不可遏,写信给张申府痛斥其不忠。
张申府和女学生的恋情,受到了社会的非议。因无法承受社会的压力,张申府忍痛把董桂生嫁给自己的另一名学生。
诸如此类的艳史均在坊间流传;他不仅供认不讳,且津津乐道。
在1967年他写的一份自我批判中坦言道:“我有三:好名、好书、好女人……”“我的个性和缺点是宁折不弯。”一个喜欢对时局指手画脚的人,一个以著述为日课的人,一个发愿以高蹈的思想领跑时代的人,终年枯坐在一排排汗牛充栋的图书之间,一过就是30余年,想起来也不禁令人慨叹。或许个性造成了他一生的悲剧。
“人若想得开, 一定自杀。生活不过这么一回事,活着有什么特别趣味呢?人若想得开,一定不自杀。既然都不过这么一回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张申府《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