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楼洞奇案（一）
民国二十年端午清晨，羊楼洞“仁兴号”后院传来一声“死人了”的惨呼，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镇民。
现在羊楼洞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少，但从唐代开始，羊楼洞所产茶叶就已是贡品，19世纪到20世纪初，名声更加显赫，因其为闻名世界的“中俄万里茶路”起点。羊楼洞既产绿茶，也产红茶和青砖茶，绿茶主要销往国内和美国；红茶销往欧洲；青砖茶则销往蒙古、俄罗斯等地。最初，由晋商在羊楼洞制造青砖茶，道光四年开始，粤商开始进入羊楼洞制造红茶。清道光二十年，羊楼洞红茶号多达50家，年制红茶10万箱约500万斤；清道光三十年，所制红茶竟达1500万斤。羊楼洞起初不过是一个山村，因为茶叶生意逐渐变成了一个镇子，镇上居有4万余人，各类商铺几百家，一派繁荣。然而，随着英属殖民地印度、锡兰等地红茶叶业的兴起，英国开始抵制中国红茶进口，羊楼洞1910年仅制红茶96.3万斤，粤商受其影响，生意渐渐难做。出事的“仁兴号”正是由粤商经营，在此已有二十年。
出事了最先到现场的当然是看热闹的，待警察到达，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哗声四起，甚是聒噪。羊楼洞人一多，不免鱼龙混杂，打架斗殴、坑蒙拐骗之事时有发生，为此，民国五年，羊楼洞设立警察分所，民国十七年成立公安分局，分局来的是一名王姓警官，三十出头，原是个尉官，负伤转到武昌市公安局警察教练所学习，后到羊楼洞公安分局当了警官。待王警官到得现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想平日里也就带着手下禁禁烟、抓抓赌，处理一下打架斗殴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突见如此血腥场面，不免胆寒。王警官急喊手下驱赶看热闹之人，又问是谁发现的，这时走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伙子，面色惨白，自言是本店伙计，姓李，与老板同姓，本地人，只因老板昨日下班前交代今日要赶去赵李桥火车站乘车前往汉口，故早早起床来候老板，良久未见人影，呼唤几声，也无人应答，寻到卧室也是无人，这才寻到饭厅，没想见此场面，故失声大呼。王警官又问本号是否还有其他伙计，李姓伙计言近年生意难做，老板只请自己一人。此时，李姓伙计嫌疑最大，王警官命手下好生看管，自己掏出手帕捂住口鼻，仔细勘察起了现场。
只见“仁兴号”老板夫妻及两小儿仅着内衣，如叠罗汉般垒在饭厅餐桌之上，恰似屠案上待卖之猪羊，人人脖子上一道细细血痕，面无痛苦之色，似在睡梦之中，俱已气绝，地下大团血迹，虽已凝固，却仍血腥刺鼻。王警官叫手下去请仵作前来，自己又转到李老板卧室，卧室整齐，并无打斗之象，床榻上被子铺开，李老板一家衣服堆放在床边椅子之上，房间到处是翻动痕迹。又转到外面，“仁兴号”说大不大，前店后库，中间起居之所，库房有后门，较为宽大。王警官喊来李姓伙计，询问此门何用，李姓伙计言此门乃是运送茶叶出入库之用，平日里并不打开，钥匙由老板掌管，王警官仔细查看锁具，并无撬动痕迹。喊伙计打开库房，伙计言自己平时与老板一同进出库房，钥匙也是由老板掌管，王警官扫了一眼锁具，竟然是美国萨金特铜锁，不免多看了两眼，再与伙计转到前店，前店不大，有一展柜，一张办公桌，桌上厚厚一叠账本，文房用具，再无其他，王警官问伙计平日里老板人缘如何，生意怎样。伙计答曰，老板看他是本地人，上过几年学，加上同姓，故雇佣自己，在此已有几年，不过自己家近，吃住并不在店里；老板和气，与一众粤商经常往来，与晋商也时有走动，不过近年生意难做，时常犯愁，老板自己并不制茶，只是收茶打包，再运往上海，至于老板钱多钱少，自己并不知情；老板娘不管生意上的事情，带着两个孩子，洗衣做饭。王警官又问老板近日有何反常，伙计想了想，答曰也和平日一般，不过清明节后店里来了一面生广东客商，两人看起来甚是熟络，在酒楼订了酒菜，那天中午老板好像喝多了，下午没到前面来，广东客商第二日早早离开，老板也未相送，以后再也未见。到了前几日，常见老板不停叹气，愁眉不展，伙计以为生意上的事情，并没有多问。王警官喊手下收起账本，恰好仵作也到了，便与仵作前往饭厅。
仵作见了横死4人，大吃一惊，不过倒是胆大，在那仔细勘察不表。这时，外面呼啦啦走来一帮人，为首的王警官认得正是羊楼洞粤商商会会长，会长见了王警官连忙作揖，询问情况。一地兴旺发达，仰仗的是经济，故商会会长地位颇高，王警官也不敢怠慢，将情况一一告知。商会会长似有忌讳，没有进到饭厅，喊其他几人前去查看，那几人也是进去旋即出来，以手掩鼻，面有戚戚，会长与王警官寒暄几句，麻烦拜托之类就欲离开，王警官突问清明节后，是否有粤地客商来过，会长稍一思索，回曰并无。王警官相送到店门，会长一行自行离去。这边仵作也已验看完毕，过来报告王警官，从伤口看，并非刀伤，乃是用极细锋利钢丝，将人绞杀，被杀之人，并无挣扎，估计杀前已被迷倒。从早至今，已是午饭时间，王警官勘察半日，并无收获，喊声收队，将尸体拉回公安分局，把李姓伙计一并带回，又着两名警士在此值守，门外还有看热闹之人没有散去。
回到分局，吃过午饭，王警官将上午情况报告分局长，分局长十分重视，要王警官打起十二分精神，尽快破案。王警官苦笑连连，此案蹊跷，一个上午，没有收获，下步从何着手，尚未得知。回到办公室，拿起“仁兴号”账本翻看，都是些何日进货何日出货，并无用处。喊来仵作，询问李老板一家是何物迷倒，仵作其实水平有限，并不得知，王警官毕竟警校呆过，喊仵作将李老板胃内之物取出封好，明日送去汉口检验。又喊来李姓伙计，细细审问，也无所获，旁边有警长建议，不如上刑，王警官也无他法，只好依之，便嘱不可大刑，闹出人命。又喊来一警长，命其细细排查近日镇上是否有陌生面孔出现，自己返回家中，喝过一杯雄黄酒，倒头睡去。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