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宜播种
忙完一个星期的工作之后,给客厅卧室和书房换上新的花,然后坐下来喝茶。曾有人在采访中问我喜欢英国的什么。我答:食物与天气。大家都笑。
但如果下午茶也算食物的一部分,那英国的食物也没有那么说不过去。
我喜欢下午茶。茶桌上的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又如此云淡风轻。
如果不喜欢什么,英国人说:这不是我的那杯茶。It's not my cup of tea. 如果说一样东西再简单不过,他们说:这是一块蛋糕。It's a piece of cake. 如果说一个人扭转大局,他们会说:转动桌子。Turn the table. 那些大惊小怪的事情,只是茶杯里的风暴而已:storm in a tea cup.
如果对某事存疑,认为很不妥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心存一撮盐罢了:with a grain of salt.
3月最大的改变是有了张餐桌,这些年我一直都在书桌上吃饭。为了多多利用这张桌子,除了下午茶,我还学着做拿铁咖啡。泡沫很不好看,像雪山一样不规则的堆积着,味道却还不错。
3月宜播种。我开始在家里种些易打理的植物,认真查资料,看要怎样照顾它们。
阳光,空气,水分,以及养分。
我总是更习惯那些不可预计的事情,比如不知道会怎样发展的故事,突然决定的旅行计划。比起横平竖直,我更喜欢写笔锋转折的钩与捺。所以面对严格按照季节与环境情况来生长的植物,反而缺乏信心。
3月里我的手指两次受伤,第1次是被美工刀割破,血流如注,流到手腕的时候我晕血了,一个稿子因此耽搁了数天。第2次是被拆信刀割破,好在流血不多。
人和动物的重大区别之一是人会使用工具,可能我进化的不太好。手指不能按键盘的那几天正好用来看书。
我成了菲利普•弗雷斯特的读者。上一次弗雷斯特来上海举办读者见面会,介绍他的《然而》时,曾说过葬礼是屏障般的存在,让活着的人对自己说:好了,事情办完了,我们把死者留在这里,然后继续生活吧。但是他不愿意这么做,他希望让伤口敞开。
在这部《永恒的孩子》之中,弗雷斯特再次展现了纯正的文学修养,也同样名言了他对法国文学旨在“安抚生者”这一传统的背弃:“我一心想在我的小说中放进大量的悲伤,愚蠢和情感。”
“朝前看吧。”我们总是这样安慰别人,甚至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无止境的沉浸在痛失至亲的悲痛中,而不是积极面对,努力遗忘。但其实我们都知道,这背痛是他们留给我们的最后的纪念,它唯一而紧密,它无处不在。只要你不愿意放手,它就能栖息在关于逝者的一切细节之中,一段破碎回忆,一帧照片,一封书信,一个共同经过的街角……
弗雷斯特在这本书里讲述了女儿波丽娜的生与死,“是谁在一瞬间厚重而无记忆的期限里,记载了那个温柔天真的遗憾,令人怜爱无比。”
我们出乎意料地获得,又毫无预兆地失去。命运来了又走,我们都成了弃儿。但是我们记得,我们叙述,我们哀恸。我们的记忆就是我们全部的财富,我们无声地抵抗。
在手指疼痛的提醒下,我更明白了他这种书写的艰难与珍贵。而我最爱的习语是:peaches and cream(完美无瑕)。愿你的生活all peaches and cre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