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安静片刻,写下内心的思念。
在这个还算清凉的初夏夜,星巴克门口的人们谈笑风生。对面的南湖,映着夜色,晃动着,摇曳着。周边各种高档小区星星点点,这城市一片繁华,我去突然想起了故乡山东的老房子。
消费童年似乎是写作者的通病。那所老房子,是我们家的第一所房子,也是我童年所在。
那时候的县城,大多都是平房,布局一般是这样的:推开对开的木质院门儿,迎面是一面影壁墙,正中贴着大大的“福”字。然后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一般会栽几棵梧桐树,院子的西侧,会有一间房子,一般用作厨房或杂物间,本地话叫“西屋”;院子的西南角,是厕所;北边的正房一般是三开间,中间一间是厨房,有一个砖砌的灶台,灶台通到东房的土炕里,冬天用来取暖;东房是上房,住家里的长辈,西房住小辈儿。
那时候的房子,没有客厅一说,来了串门的邻居,就在中房里搬几个板凳儿围着一张圆桌喝茶聊天,或者直接到卧室,炕上炕下的坐着。
冬天的时候,很多人家都会在卧室生一个用铁皮做的煤炉子,烧的是煤块儿。快入冬的时候,家里就会早早的买好一整个冬天用的煤块儿,堆到院子里的南墙根儿下。冬日的夜晚,一家人都回家了,炉子就烧旺起来,大家围着炉子吃饭聊天,喝茶看书,也许还有串门的邻居。炉子的水壶冒着蒸汽,旁边烤着馒头片儿,小咸鱼……
最近发现有个综艺节目叫《围炉音乐会》,围炉这东西,已经成为一种意向存在了吧?何处寻找真正的围炉?
那时候,城里的村子都还没有通自来水,各人家都是自己在院子里打井,然后用一个叫“压井”的东西把水压上来。
压井其实是个手动水泵,我们小时候都喜欢压水玩儿。地下水一般是冬暖夏凉。冬天的水温温的,洗衣服一点儿都不冰手;夏天的水却是冰凉,饭前把买回来的西瓜放到刚压上来的水里,饭后就可以吃到“冰镇西瓜”了。
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是夏夜最美的所在。那时候没有空调,一把芭蕉蒲扇就是人们最常用的纳凉工具。夏夜的院子里,知了、蛐蛐儿、各种虫儿,此起彼伏的叫着,大家坐在院子里,长辈们用一把蒲扇给孩子们拍打着蚊子,爸爸喝着井水“冰镇”过的啤酒,胡同里或者谁家的院子里传来男人们打扑克或者下棋的声音,直到午夜……
很多人家都会在院子里养些鸡鸭鹅之类的家禽。记得有一年,院子里有很多刚孵出来的嫩黄嫩黄的小鸡儿,被我一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这可是重大“刑事案件”。为了掩盖罪案现场,我弄来一块板儿砖放在“牺牲”的小鸡儿“尸体”旁边,哭着叫妈妈出来说:“院墙外面飞来一块砖头,把小鸡儿砸死了。”
不记得妈妈当时的表情了,估计她不会相信我的鬼话。直到现在,我还时常想起那只枉死的小鸡儿,常常受到良心的“谴责”。我对不起它。它如果能长大成“鸡”,起码可以成为某一年我们家饭桌上的佳肴,或者为我们家多下几个鸡蛋吧?我把一只伟大的有潜力的鸡扼杀了,真是罪过。
说起来很美好,实际上老房子的居住条件,也就算是差强人意。老房子所处的位置,是一个低洼地带。夏天的时候,一旦下雨,周边就满了齐膝的积水,有时候甚至雨水会倒灌进房子里,院子里当然是一片汪洋,分分钟“看海”的节奏。上学或者放学回家,都要淌着水。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垃圾,实在是不怎么美观。
在老房子住了一些年头后,大约我上初中的时候,村子里又给了新的宅基地,家里有了第二套“改善性住房”,老房子就租给别人住了。又过了一些年头,老城改造,老房子被拆迁,现在那一片已经变成了一个住宅小区。
村子里的人于是就住上了楼房。健全的物业,宽敞明亮的单元房,方便的交通,原来那个下雨天就变“海”的低洼地已经不复存在。
那所老房子,保留了我太多的记忆。某个停电的春节,我给奶奶磕着头,从奶奶手里接过压岁钱;某个大人都不在的晚上,我用椅子顶着门,恐惧在幼小的心里蔓延;某个中考前的夏夜,爸爸在院子里大声说着话,吵的我睡不着觉;某个阳光明媚的冬日,奶奶和妈妈一边数落着我,一边在炭炉子上烤着我溜冰弄湿了的棉裤。那时候的冬天真是冷,大雪过后的晴日,融化的雪水从屋檐上沿着冰棱子滴滴答答的落下,梧桐树下的雪人面带微笑……
童年与我们相背而去,渐行渐远。老房子已经不在了,老房子似乎还在,在心里。那些记忆,那些永恒的生命片段,永远定格在那所老房子里。在那里,岁月朴实无华,时光缓慢流转,一切温暖,如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