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下)

本来这已经到顶了,结果噩耗接踵而来,先是我母亲患上了食道癌。我母亲那么温柔那么勤劳的一个女人,每次孩子上她家都要给钱给物,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们吃,我嫁人之后,妈妈过五十岁生日,她知道我们那时候没钱,我们提前去看她的时候她悄悄把我喊过去,给我塞了一个红包,跟我说这个红包是给我们的,让我们自己留着用。

我知道,妈妈还在顾及我们夫妻俩的面子,这个红包她想给我们到时候我们过来出礼的时候再作为份子钱给他们,我收下了,心怀愧疚地收下了。结果很快,爸爸也查出了患有食道癌,原来他们一直喜欢吃腌制食品,腌黄瓜腌萝卜腌酸菜这些东西对食管杀伤力最大了,更何况他们还喜欢喝热粥。

为了照顾生病的爸爸妈妈我辞去了工作,整整两年没有打过一份工赚过一分钱,老公虽然有过怨言但总体上还是支持我的,因为他受我爸爸妈妈恩惠太多了。最后妈妈先走的,然后不到四个月爸爸也走了,对着空荡荡的厅堂,这里曾经住着我们热热闹闹的一家,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世上最爱我的人都走了,这里承载了我的童年和青少年,现在却杳无一人,我以后那么多委屈该向谁诉说呢?

之后每次我回老家村里人都会说孝子回来了,我哪里是孝子,我欠他们的太多了。再后来,这间房子被二哥卖了,大门门锁也换了,有一次我回老家想回家看看却发现房子早就没人住了,我绕到房子后面透过后窗玻璃往里看,只有前面的大条桌还在,方桌子小板凳也还在,墙面斑驳地上一片狼藉,记忆中温暖的家早就变成一堆石砖瓦砾。

我想,若是爷爷的照片还在厅堂里,当他看到这一切会不会和我一样唏嘘不已——爷爷在儿子上高中的时候就在台湾病逝了,算起来他活得时间比我爸爸还长,这个消息还是二哥二嫂告诉我的,他们是我们家里第一批在镇上、城里买上商品房的人,每次爷爷奶奶回来都是住他们家,所以他们有奶奶的联系方式。

最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在孩子念高三的时候也回来陪读了,孩子说吃不惯食堂里的饭,我和孩子爸一商量,觉得还是不要给孩子留下遗憾的好,我就一个人从上海回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房子,儿子女儿都在这个房子里生活。陪读结束后我便不再想回上海了,那里条件是很好,但也是真的累。

儿子上了大学之后我们夫妻俩买了房,只怪当初自己没有狠下心再买一套房,虽然需要贷款,但是从现在来看,利远远大于弊。

女儿长大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为了女儿的婚姻我也算是操碎了心。刚开始女儿看中了一个性格比较内向的男孩,男孩家对我女儿相当满意,本来都到了要订婚的时候,后来男孩要去当兵。不知道是不是当兵期间封闭式管理过于压抑还是男孩没适应地好,这个男孩总幻想我女儿在他当兵期间会被其他男孩抢了去,退役回来之后这个男孩更加内向了,但他也更频繁地查看我女儿手机,总怕我女儿背着他和其他男孩在一起。

有一次他甚至在争吵之后掐我女儿的脖子问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人,我女儿吓坏了,我女儿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吓坏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男生?最后我们把他们俩谈恋爱期间给我女儿买的东西,送的礼物,花的钱都退了回去,这门亲事就此打住。

再后来,女儿又认识了一个男生,男生家里条件不错,但我感觉男生本身没啥本事,花了好几万开奶茶店最后不开了,和朋友鼓捣一个烧烤店也黄了,要不是他家里有点底子一般人还真扛不住这些折腾。可是女儿要嫁啊,当初我结婚是我爸帮我做主,当然了我当时也觉得我老公形象不错,所以我跟女儿把那个男生的好坏利弊仔仔细细地分析了一遍。

女儿正值热恋期根本听不进去多少,最后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他们结婚了,婚礼上我泪眼婆娑,准确地讲从他们来我家接新娘的时候我就已经忍不住哽咽,当初我妈就是这样舍不得我走的,我嫁人之前妈陪了我一夜跟我说了一夜话也哭了一夜,最后我还是走了,再后来妈也走了,她要是能看到这一切该有多好啊,可惜她看不到了。

我现在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我和他爸也开始催促儿子结婚,儿子嘛,工作不错,但是他感觉太累,总想要辞职,我和他住在一起因为生活观念、工作理念的不同隔一段时间就要吵一架。我承认我脾气不太好,在我年轻的时候,但是现在很多时候我根本提不起气来跟人家吵架,不知道是不是体力跟不上还是岁月真的催人心态变老,我也懒得去问事了。儿子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想谈恋爱就谈恋爱,想结婚就去结婚,想辞职就去辞职,只要他深思熟虑过了,反正人生在他的手上我说什么估计他也听不进去,到头来说不定还要怪我们,不值当。

我现在也还在打工,一方面是不想真的老了之后给儿女添加负担,另一方面,我也的的确确遭遇了一些人生困境。我在网上被人骗了12万,之后又在某家财富投资公司投了二十多万结果投资失利,现在这个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诈骗罪等跑路了,我早已过了最初哭天抢地的阶段,唉,当初儿子劝诫的话我听不进去,不就像当初我父母跟我说话、我跟我女儿苦口婆心的情景吗?所以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我也不能保证我说的一定有道理,我现在只是尽量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让家人过得舒心一点。别人说的话可以听一听,但最后还是要自己做决定。

女儿生了小孩之后开始明白当初我们夫妻俩对她说过的一些话干过的一些事,她有时候也半开玩笑地说,早知道当初就不跟她老公结婚了,找个家里很有钱的现在指不定过得有多好,不过我也没进去过有钱人的生活我也不知道做富太是什么体验,可能好可能不好终归还是有苦有甜的吧。

儿子嘛,我比较佩服他的一点是,他说过的话几乎都可以完全做到,他可以自己买菜烧饭自己生活,也可以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也可以顶住工作压力考了一个法律职业资格证,虽然屡屡叫嚣要辞职,不过在没有找到好的下家之前估计他也不敢辞职,毕竟他还有房贷压在身。

之于我老公嘛,我们俩早就过了想看两不厌的阶段,他现在时常在外地跑工程给人家带小工做电焊切割,我当然希望我们俩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也会经常提醒他冬天戴好护膝平时注意用脚用腿,因为他摔伤的后遗症还没完全好,他的脚里现在还有钢柱,还有就是,腌制食品真的要少吃,也一定不要热饮热食,多吃钙片多吃水果蔬菜给身体补充充足维生素矿物质。尽管一见面还是要嫌弃他,但我们最终还是要一起相伴走完最后余生的啊,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感谢他给了我这样一个家庭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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