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牛羊，积雪，北方。

当我在南方阳光明媚的城市里，枯燥的打着字，脑子里想的就全是上面四个词语。因为他们代表着，我的家乡。

今天是年前的最后一天班，整个公司里都弥漫着一股焦躁的的气氛，就像当我回过神时，屏幕已经被满满的牛肉羊肉所霸占。

车票已经和身份证一起静静的躺在电脑桌的抽屉里，行李也已经早就已经收拾好等着我下班带他们一起离开。

手机上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有消息发过来，母亲一天要问好几遍，

什么时候走啊？

车票取了吗？东西收拾好了吗？

别带太多东西，衣服也不用带太多，没得穿回家买。

火车上不要省钱还买吃的就买吃的，注意安全，睡觉的时候警醒些。

快到站了，告诉我们一声，我让你爸去接你。

家里这几天降温了，多穿点衣服。

诸如此类，杂七杂八的叮嘱的话语。刚开始我还会耐着性子回复几句，后面实在是吵的我烦就把声音关了，不再理会。

等到下班的时候打开手机，往往有十几条未读信息，甚至还有几个未接电话。

怎么没回我信息啊？没什么事儿吧！

上班忙是吗？没事，你下班了告诉我一声就行，让妈放心。

丫头，你有空就回你妈一下，她这在家着急的，心脏病都要犯了。还有，出发了记得打电话，让家里放心。

看着这些信息，我只觉得自己特别不孝，是真的不孝。

大学我就来了南方，四年每年只能等寒暑假才能回家，我妈就一直念我，说毕业了就回来吧！出去多累啊，在家里还有照应。可是我年轻气盛，心比天高，嘴上含糊着答应，却一心一意的要出去闯闯。

和大学室友聊天时，大家都说不愿意回去，家里关系太复杂，事情太多，父母还唠叨，而且机会也少。那时候，我们总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是那个弹丸之地禁锢了我们展翅飞翔，可是真正出来闯荡了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在父母眼中无比优秀的自己，其实普通的不能在普通。

大四上学期，我找工作不顺，最终没有和父母商量就签了南方的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工资不高，但是做的是我想做的事，而且提供宿舍。我和自己说没关系，刚开始总是艰难的。

那段时间，我妈每次聊天都会和我说，谁谁谁回家找了什么工作，他妈天天说她儿子多么多么优秀，工资多高多高，说以后我回来了找的工作肯定要比他好，而且他们是托关系的，我们是自己的实力。

我妈说这些的时候神采飞扬，就好像一切已经实现了，而电话那头我只庆幸不是视频，不然她一眼就能看到我笑的有多尴尬。

毕业之后再也瞒不住，三方都签了，毁约就要交违约金。我妈啥都没说，只是原来两天一次的电话再也没响起。

我爸打电话给我，说毁约吧，违约金他们付。他告诉我，我妈在家偷偷哭了好几回，每天拿着手机都不知道要给谁打。

说实话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放弃，算了，工作哪里没有。而且我妈有心脏病，遗传的，我怕她出事。

我给了自己一个星期的时间做心理建设，给公司的那封信，删删写写好多次。真的很难啊！把自己的梦想和家人相比，这本来就是无法解答的选择题。

可是父母永远斗不过儿女，在我犹犹豫豫了一个星期，偷偷在被窝里哭了好几回，下定决心要毁约前，我妈终于给我打了第一个电话。她妥协了。

我永远记得她笑着和我说，你要是实在想留在那儿也好，以后我就可以和他们说我女儿在大城市里工作，听着就威风。

笑着笑着她就叹了气，大城市里生活不容易，你到时候要是缺钱了就打电话给你爸，让他打钱给你，别太省，以后一个人在外面更要照顾好自己。

她说着，念叨着，而我在电话这头泣不成声。

上学的时候，一年还能回家两趟，三个月，工作了一年却只能回家一趟，还只有半个月。我一直都深深知道自己的不孝，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这半个月里多陪陪他们而已。

上车前，我给他们都打了个电话，又唠叨了一通。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在车厢里，走路都艰难。如果这是出差，估计我早就在心里抱怨连天，可是这是回家，再挤也觉得甜。

对面上下铺是一对小夫妻带着孩子，孩子很乖，一路上不哭也不闹。我拿糖逗她，她害羞的说谢谢阿姨！孩子的母亲和我聊天，他们也是外出打工，以往孩子都是留家里给爷爷奶奶照顾，但是自己实在是想孩子就接了过来。那一刻浓重的羞愧感几乎将我淹没。父母在外思儿女，可我这个儿女在外，却让父母伤透了心。

一路上和他们聊天也不觉得无聊，中途父亲来过几次电话，我给他报了站名，他再次叮嘱快到站打电话，他来接我。

我买的夜间车，睡一觉，第二天下午到家。那对夫妻先于我下了车，我一个人坐在铺位上无聊的看着窗外，外面飘着大雪，我想了想没打电话，自己提着一堆东西出了站。外面等着一排出租，我随便上了一辆。，然后给父亲去了电话，告诉他不用来接我了，我坐出租回去。

母亲和我说过，村里修了水泥路，大马路也修到了村门口，变化很大。可是我越近却越觉得它还是那么亲切，袅袅炊烟，几户村民在忙着宰牛杀羊，已经下了几天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还没到村门口，我就看见父亲站在哪儿张望，穿着他那身旧旧的大棉袄子，鼻子冻的通红，看见我下车，连忙上前，帮着我把行李拿出来。

都说了让你少带些东西回来，怎么这么多啊！

他一边抱怨，一边把东西都拎在了手上只留给我一个拉杆箱。

今天在家呆多久啊？

过了正月初十就得走，我票已经买了。

又不能过正月半啊，你妈在家给你炖大骨头呢！

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背影，想想他听到我又不能在家过元宵的叹息，我只能在后面默默的抹眼泪。儿女都是债，张再大，走再远都是他们的牵挂。

走到家门口，高声喊一句妈，我回来了。那个奔出来的矮小的身影让我热泪盈眶。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累了吧！老头子快把闺女的东西拿进去。

吃完饭，我把行李一件件拿出来。

这是给你和爸买的，这是给大姑妈，二舅妈她们买的，到时候你去送给她们，这是给我侄子买的………林林总总铺了一床。

你这孩子说了不要买东西，怎么还买了这么多。你工资省着自己花，你在外面多累啊，都瘦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现在在减肥呢！所以瘦了，这些花不了多少钱，我有分寸。

回家工作的发小告诉我，我那些亲戚，周围的邻居，老是在我妈面前炫耀，说自家孩子挣多少多少，给他们买了什么什么，说在家多好还可以照顾父母，明里暗里讽刺我留在了外面，工资肯定也就那样，说完还假心假意的劝我妈让我回来，每次我妈都不说话。她告诉我之后，领完工资我就去买了这些东西，不仅给父母买，那些嚼舌根的亲戚我一个都没放过。当然除了父母的其他人的也不多贵重，但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们的儿女在家给你们买东西可没想起我爸妈这些亲戚，我虽然在外面，可是我不仅孝敬了父母，我可是连你们也没忘记，啪啪打他们的脸。

我妈那么爱面子一个人，我不能让她因为我这个不孝顺的女儿，被别人说闲话。

我爸总说我的心太大，确实。所以我不愿意回家，所以我宁愿在其他城市连吃半个月的泡面省下钱交房租也不愿意开口向他们要钱。我一心一意想着自己的梦想，哪怕撞的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因为知道父母永远是自己的后盾所以肆无忌惮，有时却也会忘记父母其实没那么坚强。

那些就算很重我也要带回家的年货，是我能给他们唯一的补偿。

我爸想偷偷给我塞钱，因为我工作了就要给家里的小辈发红包，我说不用，从包里把一堆红包拿了出来，这些我在回家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儿女在外拼搏，大多数时候都是父母想着我们，我们却忘了父母，回家过年，也是父母为了自己忙上忙下，为你花钱操心。为了自己的梦想，逃离父母的象牙塔，最后却发现，永远等待着自己的，也只有象牙塔。

看着在厨房里忙着炒菜的母亲，和灶前添火添柴的父亲，我从背后拥住母亲。

妈，明年我一定早点回家，过了十五再走。

……

好，好，好。妈可记住了，你可不能欺骗妈。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