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不可成追忆。

——《失忆书》

(一）

自南向北走过奈湖桥，右拐，沿岸走上几十步，就到了失忆小店。

“你好！请问……你们这儿可以销毁旧物吗？”

赵牧白抬头一看，是一个二十出头、长相甜美的女生，她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四周。

“不同的物品有不同的销毁方式，不知道你想销毁什么？”

“噢，就是一些纸条和书信。”女生回了神，低着头，小声说道。

拉开书包的拉链，女生从中拿出一个红色包装的铁盒子，放在了柜台前，神情似乎有些犹豫。

“需要我帮你打开么？”

“谢谢，还是我自己来吧。”

女生打开了盒子，拿出里面的一沓信。

信封千奇百怪，每一封上面，都手工画了一些精致的图画，画的作者显然废了一番心思。

“这些都是他写给我的信……嗯，情书。”女生悠悠地谈了口气，“下面那些纸条也是，我也都带来了。”

赵牧白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蓝色的篮子，将东西整理好，放了进去。

“你真的想好了吗？东西销毁后，相关的记忆也会被删除，且无法找回。”赵牧白看着她。

“嗯，在回家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我要过属于我的新生活，我不能寄生在他留给我的世界里。”

赵牧白看到女生的眼里泛着红。

“嗯，不错！”赵牧白给予了礼貌的鼓励与支持，然后打开抽屉，从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柜台上。

“那么就签了这一个简单的协议吧，纸张的销毁不贵，但你的信件不少，收你五元钱吧。”

她看了看眼前的一份协议书，内容主要是关于物品销毁的责任问题，协议中明确了物主是自愿将待销毁物品及相关记忆，交予委托方即赵牧白的小店销毁，委托方不负任何法律责任。

签完字，女生从皮夹里拿出一张五元钱人民币，叠在了协议书上。

赵牧白戴上一双白手套，双手捧起那只装满信封和纸条的篮子，转身走进了小店的暗房。

女生站在那里，听到暗房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声，最后，随着一声类似老火车汽笛声响起，赵牧白提着一个空的篮子走了出来。

“还能想起他么？”赵牧白微笑地看着女生。

女生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似乎听不懂赵牧白的话，转身离开了。

赵牧白望着那张五元的纸币，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单生意。

（二）

斜斜的晨光一根根照进来，赵牧白打开了店门。

一个十岁不到的小男孩，拿着一节鸡毛掸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拜托哥哥帮我把它销毁好不好”，小男孩摇了摇手上的鸡毛掸。

“小朋友，你为什么要销毁它呢？”赵牧白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

“妈妈总拿这个打我。”小男孩的声音稚嫩清脆，一双眼睛，微微泛着泪光。

赵牧白蹲下，给了男孩一个拥抱。

这时候，一位约莫三十出头的女人走进了小店，手撑着门沿，直喘气。

“你这死孩子，快，跟我回家！”

小男孩一个激灵，躲到了赵牧白身后。

“大哥哥，你快销毁鸡毛掸子。妈妈又要打我了！”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

赵牧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

“女士，您儿子委托我将这个鸡毛掸子销毁，销毁后，相关的记忆也会被删除，您同意吗？”

赵牧白边说，边朝着暗房走去。似乎并没有在征求女人的意见。

女人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来。”女人一把抢过鸡毛掸子，当即折断。

“妈妈你不打我了！”小男孩破涕为笑，一把扑进了女人的怀里。

赵牧白也笑了。

（三）

一天傍晚，赵牧白正准备打烊，小店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精致的西装，头发散乱，酒气熏天，走起路来摇摆不定。

赵牧白扶男人在沙发上坐下。

“你这儿……给销毁衣服吗？”中年男子猛一抬头，语气略带凶狠。

“先生，您喝醉了。醉酒的状态下，我们不能接受您的委托。”

“我不管！这个该死的臭娘们。”男人一边漫无目的地骂着，一边脱掉西装外套，露出了里面的毛衣。

“给我把这件毛线衣销毁了！”男人很气愤，胡乱地脱下了毛衣。

“我家这个臭娘们就知道烦人……我不过就是陪个女客户吃个饭嘛！她有必要跟防贼似的防着我嘛！快替我烧了它！”

赵牧白望向那件毛衣，一针一线，精准细致。

“西装哪能配这么老土的毛线衣，她却非要我穿，非要我穿！你说丢人不……嗝……”

男人打了一个嗝，酒气夹杂着怨气，飘散在小店的空气里。

“好吧。”赵牧白拿起毛衣，向着暗间走去。房间里，很快传来了如雷的鼾声。

北风呼啸着，赵牧白紧了紧衣服，给男人加了一条毯子。

第二天，赵牧白被一脸抱歉的男人叫醒。

“不好意思年轻人，昨晚打扰了。这是给你的酬劳。”男人递过来几张毛爷爷。

“你先等一等，外面凉，给你拿件衣服。”

赵牧白从里屋出来的时候，男人看到他带了一件白色的毛衣，正是他昨晚要求销毁的那件。

男人怔了怔，若有所思，当即又从兜里掏出两张钞票，和原先那几张一起，递给了赵牧白。

赵牧白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四）

失忆小店的名气渐渐大了起来，只是那暗间里机器的轰鸣声，与那类似老火车的汽笛声，很少有人听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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