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将杯里最后一口水喝完,望了眼挂钟,心里跟卡了块石头般不自在。
张苑詹目光呆滞,她犹豫着要不要把一切都告诉四喜。
她会原谅吧?应该会,她曾做出过妥协,在冰冷的医院里,在漆黑的夜里,她轻轻拂过她的眉,挽过她的发,更穿过她的腰肢感受过她的心跳。
这一刻,只要四喜能原谅,任她打任她骂,自己都活该受着!
她会崩溃吧?也许会,她给她一个容身之地,让她们在同一屋檐下交换真心,她被背叛被伤害被利用,心早已伤痕累累,如果自己此时再狠狠地刺上一刀,不可质疑眼前的一切将不复存在。
说还是不说?
厨房里“哗哗哗”的水声不停,张苑詹像没了魂的木偶,机械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莹白的汤碗被刷了一遍又一遍。
“当当当!”有人敲门,四喜正起身准备开门,张苑詹抢先一步,她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遍低声抱怨:“大早上的,谁呀?”
门一开,张苑詹扯了一下嘴,向四喜瞥了一眼,没吱声,转身又进了厨房。
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四喜的前任,陈渭中。
陈渭中一进门与四喜四目交接,四喜先前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他扬扬手里四喜最爱喝的奶茶,走了过来。
“那家店人真多啊!”陈渭中故作轻松地将奶茶放在桌上,往四喜面前推了推。
四喜盯着他:“有何贵干?别说专门过来给我送奶茶?”
陈渭中上身着深蓝色细格纹棉衬衣,衣袖规规整整的卷到手腕处,下身穿烟灰色西装长裤,干净整洁菱角分明的脸竟英俊起来。看来进入婚姻生活的他正经历着新的人生阶段。
他绕过四喜,扯了下裤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面对四喜的质疑,他似乎了然于胸:“四喜噢,你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没变。”
四喜觉得可笑,她侧对着陈渭中,也不转头,拨弄着空空的水杯,讥讽道:“我又不是你,脸都不要了,心也被狗吃了,能变成什么样?”
陈渭中哈哈笑了两声,盯着四喜:四喜今天扎着高高的马尾,露出修长优雅的脖子,她穿一件绿白相间印花真丝雪纺无袖连衣裙,细细白白的胳膊搭在餐桌上,哪怕是随意坐着,她腰背也挺得直直的。
陈渭中以前从未觉得四喜说话会这般有趣,哪怕是赤裸裸的讥讽。
四喜没有得到陈渭中回应,她扭过头语气冰冷地说道:“新郎官不陪娇妻跑我这送杯奶茶,干嘛,自我感动?”
陈渭中嘴角荡出更大的笑意,他摆摆手:“没有,恰好路过,想起你爱喝就给你带了杯,以前你又想喝又怕长胖,纠结的———”
“你过来有什么事?没有的话,出去吧。”四喜见他回忆起过往不耐烦打断了他。
陈渭中正沉浸在那些回忆中,就在刚才进门他与四喜相视的那一眼,他的心就痛了起来,四喜瘦了许多,脸上都没了血色,这一个月因为自己,她得受到多大的精神打击啊!
见四喜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只好正正身子:“我过来就是问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医生,路遥知?”
“是啊!”四喜彻底将脸扭了过来,她盯着陈渭中,并不掩饰。
“到什么程度了?”陈渭中并未料到四喜会这么坦率的承认,他以为四喜会说关你什么事之类的话堵他。
“非他不嫁!”四喜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渭中听的有些震惊,他看四喜的样子并不是故意说的气话,他立马站起来,大声说:“你离他远点,他不是善茬!”
“他不是善茬?那你又算什么东西?”四喜高声怒斥道,她讨厌别人对她指手画脚,那样显得自己像个智障。
“我认识他,四喜,真的,离他远点。”陈渭中充满磁性的声音中竟带着乞求。
四喜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这几天总有人告诉她,离路遥知远点,离他远点,路遥知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还是疯疯癫癫的精神病?明明在四喜看来,路遥知就是个冷淡又寡言的整形医生罢了。
“张苑詹!”四喜尖声喊道。
张苑詹此时躲在厨房里,一会儿听听外面的动静一会儿又陷入沉思中,她见四喜喊她,慌忙跑了出来。
四喜脸色阴沉,她拉出椅子,示意张苑詹坐下:“你们一个说路遥知永远不会喜欢我,一个说他不是善茬,让我离他远点,如果真是为我好,就把话都说清楚,别吞吞吐吐说半句留半句!”
张苑詹看了看四喜,又瞥了眼陈渭中,心乱如麻。
多了第三个人,想说的话总不能什么都说了。
她将椅子朝外移了移,磨磨唧唧坐下,朝陈渭中努努嘴:“那个,你先说吧。”
陈渭中心里也很是不爽,他来之前就猜到家里不会只有四喜一个,但是要是单约她出来,她肯定是拒绝的。
陈渭中这次来并不是要跟四喜说什么惊天大秘密,如果要说他知道些什么,他的确知道许多,他想说,也可以说。可是他并不想把一切都说出来,陷自己于困境,他没有能力拯救她。他能做的,只是在四喜马上要落入深渊时适时的伸出手拽她一把。
“他有很多女人的,是个风流鬼!”陈渭中言之灼灼。
“呵,嫖客还瞧不起嫖客?”自己出轨劈腿还腆着脸说别人花心,四喜有些想笑,忍不住脱口而出,说完又觉非常不妥,这一句骂了陈渭中,骂了路遥知,还骂了她自己。
四喜瞥了眼张苑詹,等着她来讥诮,却发现她此时整个人都呆呆的像没听到一样。四喜敲了敲桌子,张苑詹一惊这才回过神,她冲四喜咧了咧嘴,只觉口渴难忍,嘴唇裂出口子,难受极了。
“路遥知不会喜欢你的。”张苑詹嗓子冒了烟,幽幽地说道。
又是这句,总是这句!
四喜脑袋“轰”一声炸了,她声音尖洌:“你不仅会做饭洗衣服拖地,还会算命?好啊,那就说说看!”
张苑詹听出四喜语气中的不信任感,她咬了咬嘴唇,哑着嗓子说:“路遥知我认识很多年了,何沙也是我的,嗯,朋友。”
四喜一听只觉目眩头晕,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觉着这些声音似乎都来自虚无缥缈的地方,诡异极了。
她紧锁着眉头眯着眼睛狠狠的盯住张苑詹,生怕漏听一个字,她指指陈渭中:“那他呢?你也早就认识?”
张苑詹目光躲闪,犹豫地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四喜浑身无力,瘫在椅子上,因为震惊而抖动的嘴唇甚至连一句话都不完整:“何一品呢?何———”
张苑詹再没勇气抬起头。
完了,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