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这一上午是有多难熬。四喜就像被温水煮的青蛙,连挣扎都显得徒劳。
今天与昨天,与前天并不两异。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交谈,争论。但是这几日四喜还是心思敏感嗅到来自四面八方深深的恶意,讥笑抑或同情,只是今天更甚罢了。
原先昏昏欲睡找不到谈资的人们因为最常见的三角狗血恋为之一振,他们会想:四喜太惨了,连男人都守不住。
又或者平添对这世界不公的控诉:平凡的女人连男人都不配拥有。
那些人也是可笑,明明自己过的一地鸡毛,还能有触角般不放过任何细小琐事的本事,大概正是眼下发生这样的事才能让他们找到活下去的自信吧!
“叮——!要不要给那女的下点泻药?”
四喜正烦闷,翻眼瞥到来自张苑詹的信息,不禁咧嘴边笑边回:“你以为她今天结婚,现在还会在公司等你下药吗?”
“哦~”一会儿,张苑詹发来调皮的表情。
四喜边调数据边笑,这么傻气当半个开心果是及格的。
一下班,公司里的人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出。四喜却在等张苑詹,可是左等右等,打电话催了又催,张苑詹一直窝在办公室,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挪过来。
“在办公室里捉蛐蛐吗?”四喜不满地说。
“哎呦,补了个妆而已,既然要去杀敌,装备得齐全不是?”张苑詹抿抿涂得娇艳欲滴红唇。
“你这刚吃完小孩,没人不怕的!”四喜边低头收拾文件边说。
张苑詹并未理会四喜的打趣,她往门上一靠,抄着荷包看着四喜:
“咱还是不去算了,何必给自己添堵,堵心容易得癌晓得伐?”尽管四喜一脸无所谓表情,但张苑詹还是看出了异样,她不忍四喜再受伤害,忍不住劝解道。
四喜听到张苑詹说这些,面无表情,她像往常一样,拿起包,准备走。
张苑詹伸手抓住她,乞求地喊了一声:“四喜。”
“你走不走?”四喜冷冷地盯着张苑詹,一脸淡定,已经没了先前张苑詹看到的半分情绪。
张苑詹放开四喜,心惊胆战地跟在她身后。四喜披着长发,腰杆永远挺的直直的,踩着高跟鞋,嗒嗒嗒的轻盈的迈着碎步。
四喜和张苑詹来到酒店的时侯,婚礼仪式已经开始了,她们随便寻了个位置。
鲜花,纱幔,盛大的样子,让人忍不住艳羡。
四喜一直刻意回避看到那对新人,可是余光还是瞟到他们。
也许这是陈渭中一生最英俊的时刻吧?他穿着合身笔挺的西装,精神极了。也许这是孙篱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吧?圣洁的婚纱,笑靥如花。
只是那些诚挚的誓言,是真还是假?
张苑詹目不转睛地盯着四喜,生怕她摔瓶子摔碗,抄起凳子冲到台上。
她一看四喜表情异样,立马急了:“嗳,我们走吧。这俩破人有啥好看的?”
四喜默不作声。是的,她没有勇气去搅了陈渭中的婚礼,准确的说,她不忍心也不敢,她不愿面对现在的陈渭中,以免想起那个不堪的自己。
张苑詹看出四喜眼里的悲伤,她知道四喜不管怎么掩饰,也不是百毒不侵的女人。此刻,她看到眼前这女人脆弱的样子,何尝不是心碎?
于是她伸手揽住四喜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四喜抬起头,她顺势朝四喜咧嘴一笑,明艳动人的红唇,洁白整齐的牙齿。
张苑詹想,她的微笑能否像一缕阳光照亮四喜原本黑暗冰冷的心?如果可以她愿意就这样一直拥着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四喜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消极,反倒像打了败仗的士兵,垂头丧气的样子,连自己都不禁厌恶起来。
既然都来了,还怕什么?她暗暗的想,然后推开张苑詹的手,端起桌上的杯子慢慢喝了一口。
就在抬头的一瞬间,她看到坐在她正对面的那个男人,正定定的盯着她。
四喜心头一紧,慌忙低下头,尖着嘴吹了吹杯里的冷饮,又啜饮一口。
是路遥知!
四喜曾想过许多她与路遥知再见面的方式,却没想到在她前男友的婚礼中碰上了。她的心提了提,开始懊恼起来,责怪自己没补一个精致的妆容。
四喜回过神,随即抬起头,冲他一笑,只觉他俊美的刺眼。
路遥知轻扬一下嘴角,一瞬间又消失。
张苑詹看四喜奇怪的很,喝了水便像做了一个巨大决定一样,她放下杯子,起身的一刻,结实把张苑詹吓了一跳,她连忙拽住四喜:“别胡来,这里有很多领导和同事!”
“没事!”四喜轻轻拂去张苑詹的手,绕过她向对面走去。
四喜捧着杯子走到路遥知身边,俯身对坐他旁边的男人说:“先生,能跟我换个位置吗?” 那人正看仪式看的出神,显然被吓住,连忙摆手:“哎呀,太麻烦,太麻烦!”
路遥知低头舔了下嘴唇,依然面无表情。
四喜被那男人拒绝以后,就站男人身旁,也不走也不动。张苑詹一看,想来四喜是遇到熟人了。
那男人没了办法,便不情不愿的坐到张苑詹身旁,张苑詹下意识移了移椅子。她看到四喜坐了对面便长舒了一口气。
“好巧!”四喜轻轻落座,语气温和,刻意隐去情绪。
“嗯。” 路遥知脸上并无喜色,他更是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对四喜的靠近和问题做出回应,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新人是你朋友?”
“不是。”四喜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一边回答一边翘着兰花指摆弄着手里的杯子。
四喜故意这么说是等着路遥知接着问她。
可是路遥知,嘴唇欲言又止的动了一下,并没像四喜预期的那样。
俩人说了两句话就陷入了无尽的尴尬中,四喜就像好不容易吹起的气球,被针扎了一下,瞬间泄了气。她憋着满腔要同他讲的话得不到释放,心烦意乱的瞥了他一眼,毫无办法的继续沉默。
路遥知,你知道我鼓足多大的勇气来找你吗?
灯光突然暗了,她抬眼看了看台上,小提琴手正激情的拉着优美的旋律。
“我是来找你的。”四喜等不急,默默的脱口而出。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今天会来这,你能过来找我?”路遥知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他也搞不懂,明明不说话反倒还并不那么厌恶她,可是只要她一开口,便觉得疯疯颠颠。
“呵。”路遥知鼻子里轻哼一声,四喜恨透了他这表情,这表情无疑是直白的告诉四喜,她是个疯子。
四喜心头一紧,突然没有说话的欲望。
四喜在刚才瞥到路遥知的那一刻,就好似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能让她活在未来的稻草,能带她脱离这破碎过去的稻草。
事实上她什么也没抓住。
四喜发现两个人总是别着劲,谁也不愿多说一句。所以她总先说一些毫无逻辑的话,希望路遥知能够保持好奇心,追问她。
现在她知道了,这男人对她没有好奇心。
想到目前这一个唯一能给她希望的人,满眼的嫌弃和轻蔑。四喜纵使有铜墙铁壁般厚的脸皮,也还是有一颗玻璃般易碎的自尊。她受不了旁人为爱卑躬屈膝,她更不会允许自己做这傻事。
对这个其实还很陌生的人来说,四喜甚至只知道他是个医生,他叫路遥知,其他一无所知。贸贸然的纠缠,只会徒增旁人的烦恼,而她爱上的未必是路遥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那个与先前不一样的自己。
四喜一瞬便没了趣味,她刚一起身准备回到张苑詹身边,灯光突然打的她睁不开眼。
“下面请我们的同事兼好朋友四喜上台为我们表演节目!”孙篱尖着嗓子,台下哗啦啦一阵掌声,那些同事齐刷刷都将目光投向了一脸懵状的四喜。
张苑詹未等孙篱说完便一个箭步冲到四喜面前,狠狠地说道:“这贱人,欺人太甚。我跟你一起上去。”
路遥知一听这,愣了一下,迅速的抬头望了望四喜,发现她面容扭曲,嘴角的肌肉不知主的抖动着。
“不用!”四喜用不容质疑的语气斩钉截铁的说道。
她甩甩头,大步流星的向台上走去,每走一步都惊的张苑詹肝颤。
四喜上台之前,伸手找小提琴手借来小提琴,走到台中央,深深鞠一躬,然后直了腰拨了拨头发。
孙篱并不知道四喜还有这特长,她本以为四喜不会来,哪想刚一瞥竟发现她过来了,于是仪式走完,便想借机让她露露脸。
四喜扬起嘴角,架起琴,悠扬的琴声柔泻而出,美妙的音符从琴弦上缓缓流淌。
你冒着婚礼被毁的风险都要整我,那我只能成全你了!
琴声一出,张苑詹不禁拍手:“四喜,还是你厉害!” 正在埋头吃喜酒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路遥知抬眼盯着台上的女人:灯下,她身影优雅挺拔,白皙洁净的皮肤,长发随着音符的跳动而飘扬。他抿了口水,扯嘴轻笑。
四喜此刻在台上,正深情款款的独奏《梁祝》一曲。
祝你们缠缠绵绵翩翩飞!
孙篱气到爆炸,恨不得立马冲到台上将四喜撕个粉碎,陈渭中扯着她,埋怨她没事找事,非要招惹四喜这疯女人。
四喜演奏完,又深深鞠一躬,还了小提琴走了下来。张苑詹看她过来,连忙冲她招手。四喜狠狠的还击一把,自是舒爽,正得意,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这样做很有意思吗?”
是路遥知!
四喜一怔,径直走也不回头甩了一句:“你懂屁!”
路遥知,我是很喜欢你,但是还没到你可以对我的行为指手画脚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