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沈从文的《边城》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中的经典之作。要读懂这部小说,就必须读懂端午节,它是沈从文的情人节。
《边城》中有这样一个段落,提到了“两个中秋节”,“两个新年”,但都比不上“那个端午节”:
这两年来两个中秋节,恰好都无月亮可看,凡在这边城地方,因看月而起整夜男女唱歌的故事,皆不能如期举行,故两个中秋留给翠翠的印象,极其平淡无奇。两个新年却照例可以看到军营里与各乡来的狮子龙灯,在小敎场迎春,锣鼓喧阗很热闹。……翠翠同他的祖父,也看过这样的热闹,留下一个热闹的印象,但这印象不知为什么原因,总不如那个端午所经过的事情甜而美。
在中国民俗中,新年、中秋、端午应是最美好的节日,旣寄寓美好情愫,又各有一番温馨热闹,所以格外让人期待。小说中的湘西山城也不例外,“边城所在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是端午,中秋和过年。三个节日过去三五十年前如何兴奋了这地方人,直到现在,还毫无什么变化,仍能成为那地方居民最有意义的几个日子。”过年喜庆,中秋相思,端午吃粽、赛龙舟,那个让翠翠感到甜而美的端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就在这个端午节,祖父带了黄狗同翠翠进城,过大河边去看划船,结果遇到了掌水码头的龙头大哥顺顺的次子——“为人聪明而又富于感情”的傩送,虽然只有寥寥数语的交谈,却已让翠翠暗生情愫,挥之不去。每到端午,这份情思就会格外强烈,也就平添了翠翠的忧伤。
如果没有端午节,不会有翠翠和傩送的邂逅,不会有翠翠的情窦初开,也就不会有故事的开始。端午节的邂逅,端午节的情思,一个是情节的枢纽,一个是情感的枢纽。情节只是背景,情感氛围的营造才是用心所在。沈从文的散文化小说向以优美而哀伤的情致动人,曲折离奇的情节构造从来都不是他的关注重心。在《边城》中,因了这份端午节的情思,小说中一直若隐若现的情愫才落到实处,并不断深化,直到翠翠的灵魂在睡梦里为傩送的歌声轻轻浮起,直到傩送的哥哥、同样爱着翠翠的天保黯然离去、溺水而亡,直到无奈的终局——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悲怆之意,如弦断,如闪电,瞬间击中灵魂!
而生之希望,正在于那无穷无尽的明天。
——漫游家,心回自然。
边城所在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是端午,中秋和过年。三个节日过去三五十年前如何兴奋了这地方人,直到现在,还毫无什么变化,仍能成为那地方居民最有意义的几个日子。
端午日,当地妇女、小孩子,莫不穿了新衣,额角上用雄黄蘸酒画了个王字。任何人家到了这天必可以吃鱼吃肉。大约上午11点钟左右,全茶峒人就吃了午饭。把饭吃过后,在城里住家的,莫不倒锁了门,全家出城到河边看划船。
河街有熟人的,可到河街吊脚楼门口边看,不然就站在税关门口与各个码头上看。河中龙船以长潭某处作起点,税关前作终点,作比赛竞争。因为这一天军官、税官以及当地有身份的人,莫不在税关前看热闹。
划船的事各人在数天以前就早有了准备,分组分帮,各自选出了若干身体结实、手脚伶俐的小伙子,在潭中练习进退。
船只的形式,与平常木船大不相同,形体一律又长又狭,两头高高翘起,船身绘着朱红颜色长线,平常时节多搁在河边干燥洞穴里,要用它时,拖下水去。
每只船可坐十二个到十八个桨手,一个带头的,一个鼓手,一个锣手。桨手每人持一支短桨,随了鼓声缓促为节拍,把船向前划去。坐在船头上,头上缠裹着红布包头,手上拿两支小令旗,左右挥动,指挥船只的进退。擂鼓打锣的,多坐在船只的中部,船一划动便即刻嘭嘭铛铛把锣鼓很单纯的敲打起来,为划桨水手调理下桨节拍。
一船快慢既不得不靠鼓声,故每当两船竞赛到剧烈时,鼓声如雷鸣,加上两岸人呐喊助威,便使人想起梁红玉老鹳河时水战擂鼓的种种情形。
凡是把船划到前面一点的,必可在税关前领赏,一匹红布,一块小银牌,不拘缠挂到船上某一个人头上去,都显出这一船合作努力的光荣。好事的军人,当每次某一只船胜利时,必在水边放些表示胜利庆祝的500响鞭炮。
赛船过后,城中的戍军长官,为了与民同乐,增加这个节日的愉快起见,便派士兵把30只绿头长颈大雄鸭,颈脖上缚了红布条子,放入河中,尽善于泅水的军民人等,自由下水追赶鸭子。不拘谁把鸭子捉到,谁就成为这鸭子的主人。于是长潭换了新的花样,水面各处是鸭子,同时各处有追赶鸭子的人。
船与船的竞赛,人与鸭子的竞赛,直到天晚方能完事。
文 /沈从文
著名作家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