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冲动

“阿奇死了。”

又是一个西北风呼啸的阴天，树梢和屋檐下都悬挂着参差不齐的冰凌，这些硬邦邦的冰柱，泛着透明的光泽，水晶一样为灰蒙蒙的天地增添了许多绮丽。天地仿佛都被冻住了，始终呈现着灰白色。让人时刻期待着阳光的重现。杨柳在一天清晨，刚踏进厂门，同事小翠走过来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阿奇死了？”杨柳重复了一遍，望着小翠。

“是的，听说冻死在回家的路上，今天一早被村民发现的。”小翠接着告诉她。

“哦。”杨柳拖着长长的余音，便不再问了。但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痛快。

她想着阿奇那张满脸都是黑痣的老脸，老鼠般的眼睛透露着狡黠和凶光，还有那总是咬着牙的愤恨，这一切都曾让她害怕和厌恶。如今这个无赖就像一粒尘埃一样从这个世间消失了，并且再也不会来纠缠她。想到这里，她不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但随之，又一股熟悉的颓废感从心底慢慢升起。她觉得人活着，就像做梦一样。生命就像外面飘飞的雪花一样轻薄，即便他曾让世人有多少留恋和憎恶，可一旦没有，就永远没有了。她再一次想起了大强，想起他们十二年的夫妻缘份，在嘎然而止的那一刻，她内心的疼痛，至今都未曾治愈。一年多了，她靠着女儿的陪伴支撑过来，顽强地经受着生活的磨砺，仿佛重生一样，迎着沧桑坚强地活着。

那一天，直到加班结束，她都未曾说过一句话。但她的双手，仿佛比往日更加灵活，她把所有的情绪都注入在手中，仿佛那里是她心情的一个支点，通过不断地劳动，慢慢平复她内心所有的伤感。

寒风中，一个痴情的身影，站立在不远处，望着她必经的路口。

“来了啊”经过上一次生病的接触，她与大头之间开始发生了微妙感。

“嗯。”她看了一眼大头，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穿着一件长及大腿的军绿色棉袄，黑暗中，他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她想告诉大头，大冷天不用过来接她。这个不算大的村落就是她的第二个故乡，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离家不远的这些路，她几乎都熟悉，并且也不害怕。但她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习惯了大头每晚等在黑夜里。即使他们之间并未有过多的交流，但在她劳累的时候，在这些个冰天雪地的夜晚，大头的出现，就像一缕小火苗一样，让她觉得温暖。她仿佛觉得自己体内已经熄灭的情感，又一点一点地开始复燃。

“明明天要出太阳了。”大头打破了沉默。

杨柳抬头望着远方的天际，有一颗星星一眨一眨地若隐若现着，就像心跳一样的迷人。

“嗯。”她轻轻回答着。

忽然，有一颗流星从他们的视线里一闪而过。杨柳觉得自己就像被电击了一下，突然感到了莫名的开心。

“你看，你看，流星哦。”她情急之下便去抓大头的胳膊。

“嗯嗯。”大头仰着头，望着流星逝去的方向。

“大头，听说看见流星的人，许个愿会很灵。”说着，她虔诚地双手合十，脑袋里迅速转着该求什么。然而，她发觉最后她竟然希望留住这一刻的美好。

大头侧过头望着身边这个漂亮的女人，此刻她犹如孩子一样的开心。黑夜并未淹没她的样子，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和小巧的鼻子，既有着成熟女性的温柔，又有股说不出来的秀气。此时四周一片寂静，仿佛为这朦胧的夜色增添了许多神秘。大头望着身边的杨柳，感觉一股隐隐地冲动自他体内缓缓而升，他立即转过身体，控制着自己的冲动。

“你怎么啦？大头。”杨柳似乎发觉了大头的反常。

“没没事，有点冷冷。”大头第一次向杨柳说谎掩盖着自己。

“大头，过几天我们加班就结束了。”杨柳幽幽地向大头说着。

“好。”

大头简单的回答，让杨柳有些失望。她希望他缠着问她什么时候再见面，哪怕说一句会去找她之类的话，她也会好过一点，但他沉默地向前走着，她便故意落在他的身后，开始又有点伤感。她觉得大头在某些方面和大强有许多相似，大头不会说些甜言蜜语，但他体贴，对她好。这一点杨柳可以肯定，就像以前大强对她一样。她曾经陷在木匠的花言巧语里，曾经喜欢听那些男人的奉承话，但大头从来都没有说过让她心动的话。她有时怀疑大头是不是身体有某种缺陷，为什么他和她在一起，他总是看起来那么淡定。

“到了。”直到大头回头看着她，她才发觉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要进去坐会儿吗？”她真诚地邀请着他。

“夜了，你你早点休休息。”大头说着未等杨柳再说，便径直回家了。

杨柳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股失落就像黑暗一样笼罩着她。她发觉今夜大头特别反常，难道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吗？她觉得大头看过流星之后，一下子就冷了许多。难道，那一闪而过的流星，有着某种不详吗？

而径直回家的大头，一直走到半路他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很奇怪自己身体的反应。一直以来，他都心如止水，从来未曾为一个女人动过心。他记得母亲以前总是逼他相亲，结婚。让他觉得特别烦躁。他在母亲的威逼下，相过了无数次的亲之后，确定自己不喜欢女人，宁愿打着光棍也不要结婚的他，最终让母亲死了心。而直到母亲临终前，还一直骂着他的不孝。

大头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想着杨柳。他记得那时候在桥墩乘凉的时候，杨柳嚣张的说笑引起了他的主意。他觉得她特别的美，而她那份泼辣更加增添了一股另类的魅力，让他总是不由地总往桥墩走去。

然而，后来杨柳接二连三的出事，让他开锁牵挂着这个女人，他曾经在夜晚无数次地站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远远地注视着那透露出灯光的窗户，直到窗口漆黑一片时，他才静静地离开。后来杨柳开始了相亲，在走马观花似地相了一茬又一茬之后，他发觉了杨柳的落寞与难堪。于是，他想靠近她，便让姑姑出面帮他牵线。随着一步一步的了解，他发觉自己陷的越来越深。这个让他时刻牵挂的女人，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想着想着，直到一股冷风向他迎面而来时，他才打开锁走进了家门。

而就在他关门的瞬间，一颗流星迅速地从他门前划过。黑夜，仿佛一下子又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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