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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六界中的老人儿,一定都知道,在魔族之中,除了魔尊之争,若论最是不对付的,那便是魔尊少绾同妖尊缈落了。少绾同庆姜同为尊,多年来明里暗里的较量,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是众所周知的,而缈落依附于庆姜,更是对他有着痴心不悔的愚忠,故而对庆姜看不过,与之为敌的人,缈落自然也看不过,也与之为敌;缈落所修习之术,皆不属正途,便是在魔族也遭人诟病,连她的人也是阴柔危险的。而那时的少绾,意气风发的巾帼尊上,直爽而明丽,对缈落直流,最是不齿,也最看不惯的。
魔族里流传着许多他俩的奇闻异事,有些是真的,但长此以往,以讹传讹,便神乎其神了。但有一是不错的,那便是这两人多年前彼此防范,彼此较量着,又都仗着自己是女人,并不介意是出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有种势必争个胜负,致死方休的架势。
因此当少绾满口轻松的对我说,缈落这会没诓她,的时候,连我也是有些惊奇的;可想到当日山中与缈落饮茶一叙,又不再奇怪了。少绾并没卖关子,将当日事情娓娓道来。
当日穆羽惨死,少绾直追了缈落而去,两人都是腾云驾雾一行千里的脚力,少绾动了真气,势必一击而上,缈落又岂是等闲之辈,岂能如此轻易就束手就擒被她拿下。若论真本事,缈落是不及少绾的,但旁门左道,总是防不胜防的,加之她们都在神魔大战中伤及了根本,以时下论,并不好说她们这一战的高低成败。就这样,她们一个跑一个追,时不时过一两招,一来二去的,就远离了扶摇山的地界。
少绾看得出来,缈落此举意在引开她,这本是危险的信号,她并不该贸然跟上去,可青丘出兵是为了她出头,给她清理门户,现在她总是欠了青丘一个交代,还有一条人命,因此她顾不了那许多了。
就这样,少绾追着缈落一直到了魔界边缘地界一座不知名的荒山。在山巅停住脚的时刻,这两个较量了万万年的冤家对手,在间隔了万万年之后,才终于仔细看清对方。缈落轻笑着:
你怎么如今这副模样?
少绾面不改色回道:不如你,还是这样妖妖叨叨的。言语带了几分不屑。
两个人都静默了半晌,少绾端正了颜色,举手间一柄长枪幻化于掌中:
这么多年了,你心性不改,仍是这般狠毒。今日本尊定要清理门户!
说罢,并不等缈落做法,便直接攻了过去。
缈落没有示弱,祭出她惯常用的法器,闪身躲避少绾的攻击。缈落为人阴柔,连武功招式都是,她从不使刀枪剑戟一类的兵刃,惯用的是一条数丈长的桃红色的绸缎,炼造过,刚柔并济,胜似神兵。
少绾是在打斗的过程中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的,她出身魔族,修炼火系术法,心法和内力皆炉火纯青,尽管如今大不如当年,但有我当日的帮衬,她在魔族中仍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却是在这一战中,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还凝聚着另一股强大而深厚的力量,那股力量里有与她不符的刚正严谨,那股力量是她曾经熟悉的,也是曾经伤害她的。少绾在那一刻是震惊的,在一场大战中间,她仍是不可抑制的琢磨着,墨渊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渡了这样的功力给她,她又忍不住想,那么他自己呢?
不仅少绾觉察出来不对劲,就连缈落也感到了,那刚硬无比的内力是她承受不起的,也是最消磨她心力的。
缈落是聪明人,就算和少绾从不亲近,却也本着知己知彼的心态,听过她不少的八卦传闻,从而得知,魔尊少绾同天族的战神墨渊,在水沼泽学宫时,有过一段情,这是少绾人生中,唯一的一段情。因为少,所以被传说的惊天地泣鬼神,直到她在神魔大战时被墨渊刺穿胸膛,魂飞魄散。
缈落动动脑子就能猜到,如今少绾所掌握的这份力量属于谁。
这当此时,少绾的长枪朝她击来,而她散漫的轻笑着,却没有躲。枪尖带了凌厉的气势,生生刺穿了缈落的右臂,缈落吃痛着跌坐在地,血顷刻间染红了她水红色的袍袖,可她还是轻笑着,仿佛那伤不再她身上似的,与她无关。
少绾的枪尖抵在了她的颈下,见她这副模样,没有发动,而是蹙眉问她:你走火入魔了?
缈落抬眼看她,面上仍是如同方才那样的笑,笑里却带了些别的东西,那是艳羡,是寂寥,是悲戚。
少绾也不曾见过这样落魄不堪的缈落,印象中的缈落一向是妖娆的,是骄傲的,因此一时半刻少绾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这是荒山的顶端,零星几株惨败的草木,四处透露着腐朽的气息,太阳东升西落,来来走走,这样的无言相对,竟是一整天。
少绾感到缈落的不对劲,感到她在死死的挣扎,因此她好脾气的不相逼,只有抵住她颈项的枪尖,丝毫不曾松懈。
缈落的伤口渗着血,染红了她跌坐着的一方土地,可她浑然不觉,也没有动作,她好像进入了一场旁若无人的思考,又像是走进了一个惟妙惟肖的梦境,小心翼翼的,深思熟虑的。在又一日初晨。一轮暖阳缓缓升起的时候,缈落终于动了动身体,却是抬手施法收起了兵刃。她的脖颈挺的笔直,她缓缓抬起如斯的眼眸,神色有些恍惚的对着少绾,她轻轻说:
我们做比交易吧。